季福來的臉微微扭曲,他知道自己這個哥兒一向沒心沒肺,但還是被氣的一口氣險些喘不上來,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袁銘拉開了季清月身前的凳子,示意他坐下,随口道:“清清真是寬宏大量,梁夫人搶占了你的院子,你不但不怪罪,還擔心人家吃不好飯。”
季清月的眼皮耷拉着:“畢竟是一家人,再說夫人也是為了金寶,如果是我娘……”
“如果是嶽母大人,定不會如此。”袁銘握住他的手,目光溫柔而堅定:“雖然我從沒見過她,卻從許多人口中聽過她的名字。她那麼善良知禮,尊重别人,就算是為了自己的孩子,也絕對不會一聲不吭就占了别人的院子,而且是在明知那院子對别人有重大意義的情況下。”
季清月微愣,擡起頭看向袁銘。
袁銘笑着理了理他額前的碎發:“清清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嶽母的人,方才那麼說絕對不是懷疑她,而是想她了對不對?”
季清月的嘴角往下一撇,摟住了袁銘的腰,低聲應道:“看着夫人金寶那麼好,我就想着要是我娘在就好了。”
“她會一直陪着你的,隻是你看不見而已。”袁銘低聲道。
季福來靜靜坐着,沒有插話,也沒有因為他們舉動過于親密而出言阻止,反而因為袁銘的話也陷入了深深的回憶中。
半晌,季清月收拾好心情,松開了抱着袁銘的手,有些局促的對季福來道:“讓爹見笑了,方才我沒忍住……”
季清月雖然任性還有點纨绔,對他這個爹确實十足的尊敬,甚至可以說是又敬又怕。
母親去世後,父子兩個相處的機會極少,每一次季清月都是戰戰兢兢的。因為袁銘,他第一次在對方面前失态了。
季福來卻沒有生氣,甚至臉色都沒變,擺了擺手,淡淡道:“吃飯吧,一會兒菜都涼了。”
吃完飯,季福來便說累了要回去休息,季清月和袁銘又回到了小院。
小菊走了,院子裡暫時沒有伺候的下人,靜悄悄的。季清月拉着袁銘進屋,帶他四處參觀。
這個時候袁銘才真切認識到,這裡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都承載着他永遠都不想忘掉的記憶和感情,難怪之前季清月的反應那般強烈。
晚上睡覺時,袁銘把季清月攬進懷中,耐心的聽他講自己小時候的事,其中少不了母親和哥哥。一直到九歲,他就停了下來,雙目無神的看着床帳。
袁銘知道,正是那一年,他永遠失去了自己的母親。
“睡覺吧,今天累了一天了。”
季清月眨眨眼,轉過身來,把自己的臉埋在袁銘的頸窩裡,用極輕的聲音道:“小時候我以為我娘會一直陪着我,不久之後她就去世了,但那時我還有哥哥,可是後來,哥哥也走了,一走就是六年,全無音訊。”
袁銘心裡一緊,越發用力的抱住了他。
“小菊……”季清月頓了頓:“她是家生子,她娘從前是我娘院子裡的浣衣婆子,眼高手低,一心想用歪門邪道往上爬,後來被趕了出去。小菊說她最讨厭的就是她娘這種人,隻想安安分分幹活,攢夠錢拿到賣身契就離開這裡,嫁給村裡人平平淡淡過完一生。”
“出嫁之時,我本想放她走,是她說要靠自己離開這裡,結果一轉眼,事情就變成了現在這樣。”季清月在他懷裡蹭了蹭,聲音微啞:“果然,我身邊的所有人最終都會離我而去……”
說到最後,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幾乎聽不到了。
袁銘低下頭,看到他已經閉上了眼睛,眼尾的睫毛上挂着兩顆晶瑩的淚。
第二天,季清月醒的時候已經半上午了,袁銘不在床上。
他的身體有些酸痛,稍微一動就覺得天旋地轉,隻好又睡回去。
門口傳來一點動靜,一陣極輕的腳步聲之後,一個丫頭道:“二公子,可要起了?”
季清月掀開床簾,看到一個陌生的面孔,沒覺得奇怪,問道:“袁銘呢?”
一開口,他才發現自己的嗓子啞得厲害,冒火一般幹疼,很快咳出了聲。
“姑爺去書房了,可要我去尋來?”
“不用了,我先起床。”
在丫頭的伺候下洗漱完,季清月忍着喉嚨痛勉強喝了半碗粥,正要站起來回去躺着,眼前一黑,直直栽了下去。
“公子!”清亮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季清月重新躺下,看着站在床邊的人,不發一言。
小菊搓了搓手帕,眼睛紅紅:“公子,小慧去請大夫了,您再忍忍。”
季清月沒說話,定定地看着她。
小菊似乎被他的眼神燙到了,慢慢閉上了嘴,泛着涼意的沉默在不大的屋子裡暈開。
“公子今日突然病了,可是因為昨日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