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穿越叢林,裹挾着的潮濕氣息讓人莫名感覺憋悶,低氣壓彌漫在選拔賽的終點之處,讓身處此處的每個人都不敢大喘氣。
明明該是迎接“收獲”的時刻,卻是如此氛圍,原因無他,此時此刻,選拔場上隻剩下了四個人。這意味着,A大隊這次的女兵選拔,不僅招不滿人,甚至可能顆粒無收。A大隊此次負責帶訓新兵的主管王文清往身後的車子上看了一眼,小小地歎了口氣。
“隊長,你不下來等嗎?”
是的,袁朗,就是一切低氣壓的來源。
在衆人的眼中,類似的選拔他們的副大隊長袁朗已經不知道經曆了多少場,但這卻是他唯一一次不願意親自迎接參選學員。面對一定無法招收滿額的現實,面對水準照往年A大隊最低招收要求差了一截的備選學員,大家默認袁朗此時不願意下車迎接參選學員的行為是生氣的表現。
袁朗沒有下車,他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麼,但潛意識裡,他覺得,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前,還不是他露面的時候。
他從春節離開特種作戰學院之後,就一直在回憶,他到底在哪裡傷害過唐晴。他相信唐晴不是信口開河的人,一定是自己做了什麼,直接或間接地傷害了她。可他将他為數不多與她相見的回憶想了一遍一又一遍,在心裡把可能或不可能的關系都聯系了個遍,他甚至找許三多和成才旁敲側擊,找高城東拉西扯,可除了對這個小姑娘的過去更加了解了一些,還是不知道自己哪裡出了錯。這種宛如失去了一段記憶,有一道永遠解不開的謎題的感覺,實在令人抓心撓肝。他像是一條被釣起的魚,怎樣死命地撲騰都無濟于事,除非有一天,這個鈎子的主人願意放過他……從小到大,這麼多年,在他的生命裡從沒有一個人,能讓他如此難受、無可奈何,卻又莫名其妙地牽腸挂肚。唐晴做到了,如果這真的是她對他的報複,那她可真是個天才。
從大隊裡籌備要建女兵中隊開始,袁朗就想,他一定要将唐晴弄進來。不僅僅因為唐晴本身就是一個優秀的兵,是A大隊需要的人才。這其中還有他的私心——隻有将她弄進來,他才有更多跟她接觸的機會,才有更多了解她的機會。這樣,他才能在相處中,找到蛛絲馬迹,解救這個兀自瞎撲騰的自己。
越是明确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他就越加小心謹慎。因為到現在也沒有弄清楚一切的原委,那麼他某種意義上,也是一個可能會影響唐晴的變量。既然如此,他索性就不要露面了。
“隊長……”
“言靈,今年多大了?”
王文清有些蒙了,不明白袁朗怎麼會忽然問他這個問題,但出于慣性,他還是回答了袁朗的問題“我今年三十。”
袁朗擡眼看向了王文清“哦,是三十啊……我還以為你三歲呢。”
王文清無辜地看着袁朗。
袁朗将資料簿拍到了他的胸口上“别忘了,你才是這次選拔的負責人,你沒斷奶,我可不想繼續給你當老媽子了。”
王文清哽住,覺得這話沒法接。
“還愣着,要在我這趴窩?該幹什麼幹什麼去!”
王文清被袁朗這忽然一訓吓得一個激靈,立刻立正道“是!”抱着資料簿跑回了終點處,等待最終通過選拔的人。
袁朗見人被吓得落荒而逃了,唇邊彎起了一個不易察覺的弧度,他将車門關好,放松地神了個懶腰,而後透過車窗玻璃,也一同望向了終點的方向。
……
唐晴很餓、很渴、很累、很困。她還覺得自己很冷,冷得她在不自覺地打擺子。可與她一起前行的許歡卻察覺不到一點,她隻覺得,唐晴簡直強到變态。
唐晴真的太強了,從前的許歡也知道她強,每個剛到四連來的女兵,無一例外都要在前三個月脫層皮,要想成績徹底跟得上那就要更久了。可是唐晴沒有這樣的過程,她剛來四連的時候,雖然有些勉強,但她咬咬牙就能跟得上她們的魔鬼訓練,等一個來月過去,她已經成長成了四連的翹楚,甚至能在演習上大放光彩。可現在,許歡對唐晴的強有了另外一個維度上的認知。
這個人的強,在皮肉筋骨上的表現隻是表象,最令人欽佩的,是她的内心。
她們後期的作戰計劃,幾乎是唐晴一個人一手規劃。萬事俱備,可出發沒多久,張迎春卻打了退堂鼓。
“歡子,我、我覺得……”張迎春的臉色青灰,嘴唇幹裂,一張嘴說話,兩道血絲便從她裂開的嘴唇上滲了出來。許歡連忙扶住了張迎春“班長,我背你走一會兒吧!”
張迎春反手攥住了許歡的手,視線卻落在了五六米前的唐晴身上。
彼時,唐晴背上背着自己的包,一手拎着張迎春的行囊,一手挎着武器,她的背影很疲憊,腳步很沉重,卻一步一步始終沒有停下。察覺到身後的人停了下來,她轉過了身。
兩人隔着傍晚薄暮看着彼此,一時無言。
許歡覺得這樣靜默的時間好像過了很久,又或許,隻是因為作為這二人矛盾的全程圍觀者,她心中的擔憂讓她覺得時間好似被凝固了,就在她差點以為她們就要一直這樣看下去的時候,唐晴走了回來,她把手上的行囊往地上一丢,将自己的行囊綁在了胸前,她上前一把将人扛在了背後。
張迎春被她這麼一扛連忙出聲“唐晴,算了吧。”
唐晴反手将張迎春手上的發射器搶過來丢進了叢林“前面九十九步走完了才想起來打退堂鼓了?那我和歡子之前的努力算什麼?”
“我會拖累你們的,計劃是你做的,你知道成功率有多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