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奔?”
“我看你是想死!”
秦宅的中央客廳裡,由一整棵金絲楠木砌成的茶幾上端放着一枚白玉煙灰缸,此刻被一位怒火中燒的中年男人徒手抄起,正要朝跪在地面的年輕男子砸去。
若不是手腕處被一截嶙骨分明的大掌握住,那煙灰缸已經與受害者一起玉石俱焚了。
而跪在地上的男人同樣憤憤不平地發洩怒氣:“是,我就是沒用,我失敗,天生沒運氣,娶不到你喜歡的金龜媳!”
“衰仔!看我不打死你!”
秦望樓騰出的另一隻手又拿起桌上的青瓷盞砸了過去,地上的秦知廷擡手下意識護住頭,他爸還怒笑了:“好啊,還知道痛啊!”
秦知廷瞪圓雙眼:“阿媽已經過世,除了我自己,還有誰知我的疼?從小到大,你就隻會發脾氣砸東西!”
不論多貴重的物件,放在秦望樓這位五十多歲的男人手邊,他都能震碎。
“你……”
秦望樓氣得一張五官濃眉高鼻的臉龐脹紅,額上的川字紋縱深,比這張金絲楠木更沉郁發黑。
“那你怎麼不想想,爸甯願砸了千萬老古董,都不舍得拿藤條焖你這塊豬肉。”
忽然,一道頓挫的嗓音落下。
秦知阙眼睫幽深,卸了父親手裡的煙灰缸。
秦知廷聽見大哥出聲,雙手握拳撇過頭去,臉上依然冤屈難伸,但已不吭聲了。
此時秦望樓被激得心肺上下起伏地換氣:“你大哥在内地讀書上學的時候,你在這兒玩瘋了天,你還說我們不知疼你!阿馨從小就跟你認識,她們家在港城有百年基業,你娶了她,簡直是十世修來的運氣!”
說到這,秦望樓猛地想起了什麼,皺起濃眉看向身旁的長子:“你怎麼這時候回來?不是讓你去頤和公館嗎?”
秦知阙目光掃了跪在地上的弟弟一眼,臭小子有些心虛地低頭,不敢承認是自己打電話讓大哥回來江湖救急。
“路上暴雨,弄濕了西服,不好上門。”
秦知阙說着,父親的目光就往他身上看去,領帶不見了蹤影,白色襯衫也因雨水的浸潤而深淺片片。
但秦望樓第一句話并不是關心他有無着涼,而是說:“這件事交由你辦,别傷了兩家和氣。”
在他心裡,和氣就是生财。
此時向來驕縱慣了的秦知廷又不能忍了!說:“我娶阿馨是為了我嗎?是為了秦家,為了你的生意,現在你又逼大哥娶,枉顧他的幸福!”
秦望樓在商界是出了名的脾氣暴躁,但也為人仗義,秦知廷從小聽外人誇耀自己父親,心裡隻覺好笑,他還真是嚴以律己人,寬以待外人。
此刻聽着自己父親罵他“敗家子”,他也習慣了,如今大哥已回,有人罩住,他從地上站起身,梗着脖頸道:“明天我約阿馨出來,把事情講清楚,我們兩家世交,她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他以為這樣,生意就能繼續做下去,闖的禍……不,他不認為自己闖了禍。
秦望樓把氣壓下,沉聲讓秦知阙跟他上書房,眼下有比教訓小兒子更重要的事。
“聽阿福說,你把今晚送你去頤和公館的司機換了?”
秦知阙垂眸:“一些小事。”
隻是不識分辨時務,一味指責。不會解決問題的人,隻會被解決。
秦望樓拉開烏金木辦公台的抽屜:“你性格跟你弟弟完全相反,與人打交道,既然是小事,就不要那麼認真。”
說着,一沓厚厚的文件拍到桌面。
秦望樓對兒子說:“我讓你從内地來港,不是給你弟弟打掩護的,寸家往上的祖輩,早年間就有英室爵位勳章,我們秦家的生意在港城發展不過二十多年,跟豪紳合作是最快的手段,你看看這份文件,明确是兩地合資。”
說到這,秦望樓抽出一管雪茄,靠到沙發椅上,雲霧間将方才教子時的濁氣吐出,而後煙蒂點在青岡岩上:“寸馨是他們唯一女兒,往後不止是這個項目可以往來,所以,知阙,你弟弟不娶,你這個做大哥的,也要娶。”
說罷,秦望樓看向自己這位永遠能将交予給他的任務完成妥帖的長子。
他從來不需要父母擔憂。
隻是此刻,早已長得身型高大的兒子,卻沒有像往常那樣沉默地應允,他微垂着眸,寸發稍長,向來梳得整潔,但因為大雨歸來的緣故,有幾縷垂在額上,燈影打下,顯得氣宇也多了幾分陰沉。
“既然您認為對方實力值得捆綁,就說明馨小姐也有拒絕聯姻的底氣,您這樣做,隻會讓她覺得掉價。”
秦望樓怔住,眉頭再次凝成川紋:“她怎會覺得掉價!論實力,他們也想攀附我們在内地的資産。”
他真是一把年紀又當母親又當爸,也不看看自己今年三十了,不論出于什麼理由都該到成家的時候了!
“啪。”
那沓文件被抛到偌大的辦公桌面,聲音微輕,聽不出主人情緒。
秦知阙此時的情緒,也确實波瀾未驚,長睫壓下,微側身睨視,對自己父親說道:“是覺得我掉價。”
秦家别墅坐落在半山,也算是早年間發迹的高門之一,隻是如秦望樓所說,在這個富人天堂的港城,還是需要往上走。
秦知廷就是受不了這種被擺布的行徑,好像他夜裡跟誰睡都要聽長輩安排。
第二天上午,他約了寸馨喝茶,地段選在維港中心,整面落地窗俯瞰海景,如此談判,人都心情開闊。
“大哥,你就坐屏風後這張桌,等你聽了我跟寸馨的相處情況,就知道我倆是真的合不來!”
秦知阙今天一堆公務,此刻手肘搭在木質扶手上,手背指節敲了下屏風,不耐道:“你别同她吵。”
“明白!”
說罷,朝他哥身後的随行保镖道:“阿峰,把屏風挪一挪,讓我大哥看看海。”
阿峰扯了下唇,打趣:“二少,小心别被大哥扔進海裡喂魚。”
秦知廷氣急敗壞:“你也給我聽着!一場兄弟!你還不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