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之際,天空高闊而明朗。
窗外的風輕輕地吹過長廊上的穗子,月光透過窗棂,映照在燈火通明的屋内,跟着燭火呼應,猶如火紅的光點上了一點銀白的霜。
枕清醒來的時候,隔着輕紗帷幕,看到不遠處的一對身影。
禹王正和江訴對弈棋局。
一人如寒霜,一人似清月。
兩種不一樣的感覺,竟然也産生了意外地融洽,好似兩個極端也能走到一起。
上一世,這兩人的關系也有這般好麼?
那麼他們二人是否說開過上一世的關系,是否知道各自最後的結局,又會不會規避上一世的過程,從而改變自己的命運。
她唇角微動,正要起身時,她發現自己腰間的傷口都已經被妥善處理了。
這種系法,應當是義甯。
義甯。
枕清垂下眼睑,突然歎了一口氣。
阿耶真的這麼害怕她,這麼想讓她死嗎?
所以才叫義甯給她配置那種毒藥。
想活不成,即死不能。
她的哀歎聲傳到一旁,禹王和江訴紛紛側目而來,枕清看着這兩人,她略蒼白的小臉呆滞了一瞬後,逐漸浮起一抹淺淺地笑意。
江訴放下手中棋子,禹王落完那子,再次注視枕清。
枕清望見兩人停下的動作,她坐起身來,緩緩下了床,走近兩人所下的棋局旁,随性懶慢地坐在一邊。
禹王瞧枕清這大大咧咧的模樣,也不怕崩壞了傷口,闆着臉教訓道:“你這性子,也不知道跟誰學的,傷還沒好,就跑來看我們下棋,看來挨的這一刀不疼。”
“是誰養我,就是跟着誰學的。”枕清沒理會後面那句話,隻探身往前看着兩人的棋局,局面不相上下,兩人棋技平分秋色。
她佯裝自己隻是随意看看,揮了揮手道:“你們繼續下你們的,不必管我。”
禹王皺眉看着東倒西歪,一點也不安分的枕清。
他忍耐地放下棋簍,曲起兩指,輕輕地敲在枕清的腦袋上,無奈訓斥道:“我看你是想讨闆子吃了,有外人在這,你這像什麼樣子,而且你的傷口需要靜養,醒來就跟歡快的兔子似的,安分點吧。”
“我都傷着了,阿耶若是真的不心疼,倒是真的可以打我幾闆子,反正從小到大,你一直都是這麼吓唬人。”枕清說完這句話,眼中帶笑地望着禹王,像是撒嬌,又像是在父親面前俏皮又裝乖的漂亮女郎。
二人對視良久,枕清忽而裝不下去了,她在禹王深邃的眼神中瞥過眼,繼而垂下,掩飾好一閃而過的落寞。
她又擡起臉,笑道:“江中丞若真的是外人,阿耶又為何留着他在王府過夜?”
江訴眼尾微微一擡,唇角含笑地看着枕清。禹王深沉的目光在這兩人身上打轉,他擡起袖子攏了攏,扇起一陣風,燭火被襯得忽明忽暗。
他道:“說不過你這個小丫頭,不說了,繼續下棋。”
枕清還想湊前看,江訴屈指點了點自己身前的棋盤,笑對枕清道:“要不縣主來與王爺對弈。”
“我不會!”枕清擡眼看江訴,當即反駁道。
室内燈火通亮,燭火落在江訴一側的臉頰上,另一半隐在陰影中。他的身形修長,體态端正,好似冬日雪松,美好又幹淨,伏下的輪廓跟随着燭火晃動,叫人心神動蕩。
江訴長睫垂下,淺色瞳孔映照枕清望着他的模樣。
枕清生得清麗,雙眸生動,略微蹙眉潑淡了平日裡的不真實感。
她的小臉湊得近,臉頰上細碎的絨毛也看得一清二楚,沒了上一世身居高位審視和淩厲,更多表現出來的是少女的嬌憨姿态,可愛到讓江訴有些忘記枕清原本就是這樣。
江訴唇瓣彎得更甚,瞧了一眼對面持狐疑目光的禹王,繼而悄聲同枕清說:“沒事,我教你。”
枕清奇怪地瞧了一眼江訴,她上一世的師傅除了商震,還有一位帝師,算起來和江訴也是同師來着,她可不信江訴會不知道她會下棋這件事。
既然江訴要教她,那就讓他教好了。
枕清和江訴換了個位置,江訴真的在一步步教她怎麼走,如何走。
棋盤上的棋子逐漸變得不像是棋子,而是各地紛争的開始,有出圍困的計策,也有沖出重圍的偏離,甚至還能看到天下局勢遊走。
在枕清恍惚要如何走時,江訴指了指棋盤上的位置,枕清發覺江訴不再穩紮穩打,而是劍走偏鋒,快速破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