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李莊白肉比起正經吃飯的地方,更像是個小酒館,不賣炒菜,隻賣酒水點心和節令小吃。所以客人來的時間參差不定——吃飯講究個一日三餐喝酒可沒個時間限制——不過下午客人一般比上午多些。
但今日這瑪瑙肉香味實在太過霸道(腐乳肉直接叫腐乳肉不太好聽,李舒妄給改了名叫瑪瑙肉。)中午飯點不到,便引來了不少納罕的食客。
有那日常在李莊白肉吃喝慣了的,直接就問:“喲我們掌櫃舍得上新菜了?我還當你一招鮮準備吃到老呢!”
李舒妄也不怪他陰陽怪氣,她笑笑:“再不出新菜不得了,我瞧西山街上不是開了家李記白肉?也還是偌大的肉片子切得薄可透光,人開價還比我低一些,我要真幹等着,回頭你怕是找不到地兒品佳釀咯。”
這話說得熟客眉頭一皺,不屑地甩甩袖子:“拾人牙慧,算什麼本事?”想了想,熟客還是補了句解釋,“他雖然價格低些,但是肉不如你入味兒,刀工不及你,那蘸水更是差了一截!很不必擔心他把你生意都搶了去!”
不會都搶了去,那就是說還是會搶?李舒妄啞然失笑,正準備說兩句,便聽到這位熟客接着說:“但新菜還是要加的!”雖然李家酒好,但誰耐煩見天吃個白切肉!
李舒妄一怔,撫掌而笑,對熟客說:“讓吃家久嘗一味是我的過錯,今日還請您品鑒品鑒我這瑪瑙肉。”
“瑪瑙?名字倒有意思。”這熟客也不缺錢,還沒問價格便要了一塊。
李舒妄這第一筆生意做出去了,臉上笑意更勝,當下便對阿圓說:“阿圓,開甕!”
“好嘞!”
濃厚的肉香在陶甕内久沖不出隻能慢慢往外逸散,此時突然沒了束縛,這肉香都愣了愣,随即才一股腦的、肆無忌憚的沖出了甕,然後在半空炸開!而店裡的食客、店前的行人這才聞到了那股奇特而又勾人的肉香!
阿圓嘴巴都要咧到耳根子了,她可聽到了好多人咽口水的聲音,今天這肉一定好賣!她利落而輕巧的勺起一塊肉放進碟子裡,又澆了一勺亮晶晶的湯汁上——
“瑪瑙肉一例、金絲釀一壺!”阿圓大聲唱了菜名,這才把酒菜給送上了桌。
“肥潤晶瑩,色澤紅亮确實稱得上瑪瑙二字。”熟客觀其色,矜持地點評了一句。
“您再嘗嘗這味兒,我保證您沒在别地兒吃過!”阿圓笑眯眯地回了一句,便又馬不停蹄地回到大甕前頭盛肉了——這麼一小會兒功夫便又七八個客人進門來要點這瑪瑙肉了!
瑪瑙肉賣得好,李舒妄這白切肉倒無人問津了。不過這對李舒妄來說是個好事,她根本就懶得切肉。
“诶,掌櫃,聽說你昨日進衙門了?去衙門作甚呀?”
來了來了,她可就等着這一問呢!李舒妄立刻打起了精神,笑着說:“咱們新來的縣太爺家在京裡。他年紀輕輕孤身一人出來做官,家裡人很是擔心。正好有親戚省親路過咱們這兒便想看看他習不習慣。可縣太爺孤身一人,省親的人裡頭卻有女眷,這沒個人招待也不是事啊!我趙叔就把我推到縣太爺前頭了。”說着,李舒妄手中的黑金菜刀一轉,刀尖砸進了菜闆裡,“畢竟我會點拳腳功夫,街面上又熟悉。”
衆人看了看大菜刀,倒是對李舒妄的話信了八分,又深恨怎的自己沒個當捕頭的叔!
“今日這瑪瑙肉也是,人家見我對家眷貼心,特意賞了我席面。席上也有一道瑪瑙肉,我吃着好吃,便問了怎麼做。本來也沒想着人家能說,沒想到大戶人家就是大方!二話不說就把加了些什麼料,用什麼肉跟我說了!”
“嗐這麼好吃的菜,秘方人家說給你就給你?”
“我們這些人覺得是好東西,但富貴人家什麼沒見過?人不覺得這算個什麼啊!何況我也沒說我這是照搬的!這是人家随口一說我又根據咱們口味給琢磨出來的。這可是京裡來的味兒,我廢了好多工料,熬了一宿才試出來這麼一甕,各位真不嘗嘗?”
李舒妄這麼一說,又賣出去不少瑪瑙肉,這下真沒人問她昨天為什麼去衙門了。
瑪瑙肉比李舒妄想得還要好,原本說要留下來自己吃的那幾塊,也被阿圓一股腦全賣出去了。
阿圓看着空空如也的陶翁憨笑:“我一想到一塊肉值多少錢,我就舍不得吃,而且這肉賣得太快了!我都沒來得及數,稀裡糊塗就賣完了!掌櫃,我們下午多做一些再賣一回吧?”
李舒妄搖頭不肯。
“掌櫃你不用動,我來!我來做就好了!”阿圓以為是李舒妄昨天累了懶得動——其實掌櫃平時也不樂意動。
“傻丫頭!”李舒妄輕輕戳了戳阿圓的腦門子,跟她解釋,“這個點哪裡還有什麼好肉賣?咱們這肉賣得不便宜,也是因為好肉價格高還算了損耗在裡頭呢,肉不好就是砸自己的招牌。在一個我上午才吹了說這肉多難得,下午又有了,這牛皮不就破了?以後你記着不管咱們這生意再好,那肉都隻賣一甕,而且每人最多隻能賣四塊,多了不賣。”
阿圓不明白這是什麼道理。
李舒妄教阿圓:“店裡頭就咱們兩個人,今天有多忙亂你不是不清楚。而且凡是少而精,多就濫了,要真别人想買多少咱們就賣多少,不久這瑪瑙肉便流俗,别人也不把他當個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