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蛟冷着臉掏出一塊金子丢給對方,“雨停之前,你這家客棧我包下了,準備些吃食和炭盆,另外擡些熱水到房間裡。”
老闆一輩子也沒見過這麼大塊金子,連忙應好。“二樓左轉是間上房,煩請郎君稍等。”
魏蛟轉過身正想尋蕭旻珠,卻發現她已經和角落裡老闆的小女兒搭上了話。
女孩兒才五六歲,生的乖巧可愛,跟個糯米團子似的。
蕭旻珠習慣随身帶點零嘴,她從荷包裡掏出來塊饴糖。
輕聲逗她:“想吃嗎?”
小孩兒舔了舔唇,“想。”
這個時代的糖是件很奢侈的東西,普通人家一年也吃不上幾回。
蕭旻珠笑得柔和:“叫我一聲姐姐我就給你吃好不好。”
“姐姐。”女孩兒毫不猶豫,糯糯地喊了聲。
“真乖。”蕭旻珠正想把饴糖給她,小孩兒卻擡頭望見了什麼,有些害怕地退到了桌子後面。
蕭旻珠回過頭,果不其然地見到了魏蛟那張滿是冰碴子的臉。
因為被雨淋濕,往常一絲不苟梳起來的頭發有幾縷狼狽的垂在了耳側,邊走還邊滴水,外加他那雙特别的異眸,看起來就如同索命的水鬼,怪不得小孩子看到就害怕。
魏蛟臉色很不好,說話的聲音又低又沙啞,帶着某種壓抑的暴戾:“拿吃的逗小孩兒很好玩?”
糖因為手上的溫度有些黏黏地粘在了指端,蕭旻珠幹脆放進了自己嘴裡。
“小孩子多可愛啊。”
魏蛟的目光與對面将頭偷偷地伸出來觀察自己的小女孩對視,那雙眼睛幹淨的不帶絲毫雜質。
魏蛟垂下眼睫,轉身徑直上了樓。
原本以為魏蛟又要和她吵,哪成想竟走了。
蕭旻珠嘟囔了句莫名其妙。
裙子被拉扯,低下頭,那個小女孩兒又跑了回來。
蕭旻珠輕輕剜了下她的鼻子,多拿了兩塊饴糖遞給她,“剛剛怎麼跑了?”
小女孩吃到了饴糖很開心,小聲解釋道:“因為那個哥哥看起來太兇了。”
就那麼站在後面,也不說話,陰沉沉地看着這個姐姐。
蕭旻珠哈哈一笑,“他平時就這個樣子,其實也不是很兇。”
想着不能給小孩子留下陰影,蕭旻珠又給魏蛟辯解道:“他太害羞了,想吃糖又不好意思講,被咱們戳穿了又不高興。”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那,我把這塊糖留給那個哥哥。”
“你怎麼這麼懂事啊。”蕭旻珠忍不住捏了捏她紅潤的小臉蛋。
——
魏蛟上樓後簡單地擦洗了下,換了幹燥的衣裳。
屋外細雨不停,他就坐在椅子上沖着窗戶外面的雨幕發呆。
突然房門被敲響。
魏蛟皺了皺眉,煩躁地說了句:“門沒鎖,自己進來。”
一陣靜默,外面的人并沒有推開門。
魏蛟怒意蹭的一下起來,她不是喜歡逗小孩子嗎,還知道回來。
他一把将門打開,卻看見門口立着一大一小,将要脫口的惡語被憋了回去。
小女孩手心裡捧着一顆饴糖,臉上帶着讨好外加歉意的笑容,說話的聲音聽起來跟蚊子嗡嗡叫似的:“大哥哥,請你吃糖。”
魏蛟神情一頓,一時之間沒做出動作。
捧在手心的糖遲遲無人眷顧,小女孩以為這個哥哥不喜歡自己,已經生出幾分退心。
後面的蕭旻珠拼命向他使眼色,快收下啊。
瞧見眼睛跟抽了筋似的蕭旻珠,魏蛟突然覺得有些好笑,又顧自欣賞了一會兒對方将要被點燃的表情,才大發慈悲地兩指将那顆饴糖拈走,咳了咳對小女孩道:“多謝。”
小女孩釋然一笑。
蕭旻珠也跟着松口氣。
送走客棧老闆的小女兒,蕭旻珠回來時發現桌上放着那顆糖。
不吃也沒關系,隻要人前别傷了小孩子的心就行。
說起來,她小時候也用饴糖逗弄過魏蛟。
一回憶當時情景,蕭旻珠現在還感到觸目驚心,她還沒見過比魏蛟生命力還要頑強的存在。
戰場上被戳了幾個血窟窿,被人随意地丢到馬棚一夜,在沒有藥的情況下,他竟然自己用牙咬下幾塊布條下來纏在了傷口上,雖然并未止住血,不過也說明了他的求生意志很強烈。
蕭旻珠偶然撞見,好心把他帶回自己帳篷裡,魏蛟醒了過來,竟然還朝着她龇牙咧嘴。蕭旻珠也不慣着他,他一發瘋,她就直接照着他腦袋把他摁回床上,他要是聽話,蕭旻珠就塞顆糖放進他嘴裡。
蕭旻珠至今還記得,她第一次将糖喂進少年嘴裡時,對方愣怔的眼神,眼睛睜得大大的,像第一次嘗到肉味兒的幼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