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蛟此時坐在窗邊佁然不動,偶爾發出一聲歎息。
如果再給他添上一碗酒,就有點被貶谪懷才不遇、遠眺家鄉的詩人那味兒了。不過經過在書房給魏蛟研墨一事,蕭旻珠已清楚地認識到魏蛟肚裡并沒有二兩墨的事實。
魏蛟今天有點怪怪的,和平常相比過于心平氣和了,腦子像是裝着事兒,好像就是從她用饴糖逗小孩子開始。
她禁不住好奇地問:“君侯在看什麼?”
魏蛟先是複雜地看她一眼,指着遠處道:“你看那座山的山頂像不像一下子被錘子錘扁了。”
蕭旻珠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好像是。”
魏蛟突然陰沉沉地一笑,意有所指道:“那麼無堅不摧的一座山,都能被天公平定,你說要是人也被這麼來一下,會怎麼樣……”
那不得腦漿腦殼流一地。
魏蛟雖然不會作詩,但他有一雙善于發現的眼睛。
兩人也算是相處了一段時間,蕭旻珠對他不好好說話,喜歡威脅人的特點也有所了解,耳朵已經學會了自動過濾。
留意到魏蛟的頭發還是濕潤的,濕發垂下來将雪白的裡衣都氲上了水痕。
蕭旻珠問:“怎麼不把頭發擦幹。”
魏蛟無所謂地道:“一會兒就幹了。”
蕭旻珠扯扯嘴角,心想:你這樣又是濕發,又對着冷風吹,後面不面癱才怪。
蕭旻珠轉身欲走。
魏蛟問:“你去哪兒?”
我等你正常點兒了再進來。
蕭旻珠:“我去看看廚房有什麼吃的沒?”
“回來。”魏蛟轉了個方向,将手上的帕子往對面一丢,用理所當然的語氣道:“給我擦頭發。”
看着手上的布巾,蕭旻珠努力調整自己快要繃不住的表情,她剛剛就不應該多那句嘴。
就該讓魏蛟在那裡被吹成面癱,以後都不用見他甩臉子了。
蕭旻珠任命地給魏蛟擦起了頭發。
擦着擦着,她開始心裡不得勁。
魏蛟一天天的,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雞早,還不秃頭,濃密就算了,還不開叉,頭發黑亮順滑,弄個濾鏡都能去拍洗發水廣告了。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出于嫉妒心理,蕭旻珠很想給他薅下來幾根。
魏蛟百無聊賴地開始玩蕭旻珠吊在腰上的玉佩墜子,走起來叮叮當當,還怪好聽的。
改明兒他也要帶一個。
聽到她好像在編排自己,魏蛟:“你嘟嘟嚷嚷地在說什麼?”
蕭旻珠勉強勾起一個微笑:“沒什麼。”
她放下已有些濕潤的毛巾,稍微退開了些,“差不多了。”
魏蛟随意地摸了一把頭發,一邊說着:“剛剛我已經讓人等會兒把飯菜送進來了。”
蕭旻珠表示了解。
見下一刻魏蛟拿着發帶便要将頭發紮起來,蕭旻珠連忙擡手制止他的動作,提醒道:“還沒有徹底幹之前最好不要紮起來,容易頭痛。”
皮膚相觸時,兩個人都是一個激靈,蕭旻珠在想魏蛟身上還挺暖和的,魏蛟則是感覺一個冰塊兒貼在了自己的皮肉上。
魏蛟皺眉:“你手怎麼這麼冰。”
果真是體質虛寒,魏蛟愈加覺得帶蕭旻珠來西山是個正确的決定。
他用腳将炭盆朝蕭旻珠的方向踢過去了點,嘴上煩厭道:“冷死了我還要給你收屍。”
蕭旻珠将手朝炭盆伸近,小聲解釋了句:“一到冬天我的手腳就會變得很涼。”
現在是十一月份,已經踏進了初冬,東平雖然地處偏北,但在魏蛟這個在更北更寒的幽州待了二十年無異于南方的春天。
魏蛟默默地想,要是蕭旻珠到了衡陽,怕不是整日都隻能待在室内。
用過午飯,外面的雨勢已經小了許多,但還是不能上路。
雖然是小旅店,但住得起上房的人一般也是有些追求的讀書人,或者是有閑錢的商賈,所以房間裡應景地備了些詩書雅集。
蕭旻珠發現還有一副圍棋,在這兒等着也是幹等,于是她提議道:“君侯,我們來下棋吧。”
魏蛟撐着臉,瞥了眼棋盤,很快又移開視線,仿佛并不感興趣:“不想下。”
在蕭旻珠看不見的地方,魏蛟悄悄攥緊了手心。
他不會下圍棋,不過魏蛟并不想讓蕭旻珠知道這件事。
蕭旻珠其實也猜出來了,魏蛟整日舞槍弄棒,帶兵打仗,字都寫的很生澀,更勿說花時間學習下棋。
但她還是要照顧下魏蛟可憐的自尊心。
蕭旻珠目光中帶着異樣的神采,擺擺手道:“圍棋君侯肯定都玩膩了,這次我們來個不一樣的。”
“同樣的黑子先下,不管橫着豎着或者斜着,誰先連着五顆子就算赢。”蕭旻珠先示範了一下。
“還能這樣下?”魏蛟好奇地問。
看着倒是挺簡單。
他雖然不會下,但從前看别人下時并不是這樣的規則。
有一瞬間,他甚至覺得蕭旻珠看出了他不會下棋,所以故意想到了這個簡單的玩法。
“當然。”蕭旻珠鬥志昂揚:“不過輸了的人要接受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