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林熹桐便背着藥簍準備去珑山。
她本是打算自己走去的,但劉夫人提先為她找好了車夫,讓她坐馬車過去,好早些回來。
珑山離京城雖算不上遠,可要到那兒,還是得坐近一個時辰的馬車。
車夫勒住繩子,馬車緩緩停了下來。
“姑娘,前面便是山路了,道路多石狹窄,馬車上不上去的。”
隔着車帷,車夫朝坐在裡面的人說。
餘下之路,要她自己走。
林熹桐掀開車帷,走了出來。
“我自己上去,多謝。”
爬山采藥自是累的,所以今日她隻穿了件簡單衣裳,烏發也被赤色長帶纏起。
一身輕便,不必顧及太多。
山間清涼,時有微風,樹葉搓磨。
舉目望去皆是綠樹碧草,想要找到夏枯草并非易事,可林熹桐定不會一寸一寸找,若是這樣,恐怕要找上好多天。
夏枯草多生溪旁,憑其習性,便要去一山澗邊。
隻是她從未來過珑山,對此地不甚了解,想要找到山澗要費些時間。
山林間小道狹窄,卻非雜草叢生,似是有人經過的痕迹。
若是幸運,恐怕能在半道碰上人,再問上一番。
圓日高懸,熱烈的日光鑽過濃密的樹冠照在地上。
林熹桐走了許久都沒見到一個人,甚至沒有聽見溪水流淌的聲音。
周遭草樹更為茂密,一股不詳的感受将她籠罩。
她似乎迷路了。
不知如何前進,亦不知如何後退。
可是林熹桐已走了許久,便沒有放棄的理由,她索性破罐子破摔,繼續往前走。
往前走,總能找到路的。
腳底未腐的枯葉被碾,沙沙作響。
林間鳥兒停立枝頭,隻是沒一會便展翅高飛。
腳底土地變得松軟,林熹桐忽地腳底一滑,往前倒了幾步。
所幸地上多枯葉,她沒摔疼。
隻是手心沾着濕泥,衣服上也蹭着些。
林熹桐拿出帕子,張開手心打算将泥擦去,剛擡手,她便頓在原地,随即抑制不住笑出來。
她忙起身,扒開枯葉仔細看一番,又伸手去碰。
方才摔倒之處皆是濕泥,這便意味着附近會有河流。
往前再走一段路,果然不負林熹桐所想,前處傳來水流嘩嘩聲。
越往前走,聲音便越大。
溪水清澈,日光照耀下透若琉璃,時有瘦小魚苗穿行于石縫間。
林熹桐蹲在溪邊,将手上已幹的泥洗去。
她沒休息多久便起身在溪流不遠處找夏枯草。
周邊碧草茵茵,叢間又生長着顔色各異的花朵。
若是往常在永州爬山,林熹桐定會停留下來賞賞花,隻是今日光爬山找溪流便費了不少時間,此刻若不早點找到,不知能否趕在太陽下山前與車夫會合。
幸而此刻日光明豔,天色晴朗,想必時辰還不算晚。
不負費力找尋,終于在一片翠綠間發現幾株紫色的夏枯草。
春夏之交,夏枯草正抽穗,穗狀花序重重疊疊,其上藍紫花朵開得正盛。
來不及多想,林熹桐便拔起幾株,塞在藥簍中。
隻要能将夏枯草帶回去,她便能真正成為徐先生的學生,随他學醫。
過往在晉縣學醫,林熹桐雖常去醫館請教老醫工,也曾誠心想拜其為師。
可無人願意收她為徒。
嫁去洛家,姜夫人雖身患病,不良于行,可在林熹桐診病遇難時,她常施手相助,在林熹桐心中含惑時,她也會指點一二。
雖未拜姜夫人為師,可她在心裡早已将她當成自己的老師。
日光已不似之前那般烈,變得溫柔,藥簍中的夏枯草随她腳步輕輕搖晃。
心中喜氣漸漸散去,随之而來的是不安。
林熹桐真的迷路了。
眼前之景實在陌生,她不知自己是否從此而來,隻能硬着頭皮往前走。
越往前,樹林便越濃密,樹冠擋去本就變得微弱的日光,林中有些灰暗。
若今日不能下山,在山上睡一覺也不是不行,畢竟在永州時,她曾有過如此經曆,隻是第二日回府,免不了被劉媽媽訓。
腳邊矮叢成片,不時晃動又不時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方才心中的坦然一瞬被恐懼替代。
她不敢在此多待,更不敢在這陌生之地留居一夜。
一瞬之間,劉媽媽過往常唠叨的話沖入腦海。
“山上少人,那些無家可回、入不了輪回的鬼常在山上遊蕩。”
“劉媽媽莫要吓自己,這世上沒有鬼。”
“就算沒有鬼,山上也會有吃人的野獸,姑娘往後斷不可如此莽撞!”
那時的她滿不在乎,擺擺手,不理劉媽媽唠叨,自顧自地理采來的草藥。
可是現在……
她有些害怕。
怕鬼,也怕野獸。
若真要遇見,比起野獸,她甯願遇見鬼。
畢竟世上凡人有善惡之分,鬼應該也會分善鬼惡鬼。
幸運一點,遇見善鬼,得以生還。
若是不幸遇見惡鬼,或許能跟它講些道理,将自己放走。
倏爾,飛鳥振翅,林熹桐被吓了一跳,加快腳步往前走。
她不敢多想,越想,便越不能說服自己,更不能讓自己安心。
天愈來愈暗,絕望之時,手腕佛串再度變得溫熱。
昨日在徐府和在家時,這佛串也突然熱起來。
可此刻,佛串散着微弱光芒。
林熹桐蹙眉,将佛串取下。
忽地,一陣刺眼的光散出,林熹桐偏頭蹙眉。
再轉頭時,閃爍瑩塵似是從串珠而來,向四處而去。
眼裡詫異更深,林熹桐一時說不出話來,隻呆呆看着眼前跳動的瑩塵。
忽地,四散瑩塵聚成一團,貼近林熹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