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熹桐。”
閉目之時,耳畔卻有人在喚她的名字。
這聲音太熟悉,她很快認出,卻遲遲沒有睜眼。
她怕看見他就再也不能守住藏在心底的那份脆弱。
“熹桐。”
他又喚一聲,這聲音愈發近。
“大人。”
林熹桐忽然開口,想要制止他開口。
“動手吧。”
她緩緩睜開眼,不敢偏頭去看他一眼。
從起身到趴在長凳上,林熹桐始終沒有去看他,她無比希望他不要在這兒,不要看見她受刑。
堅實的殺威棒劃過半空,打在林熹桐身上,她難以抑制地叫出聲來,雙手死死抓住長凳,幾乎将木凳劃出痕來。
府吏停住,此刻竟有些不忍。
費盡所有氣力,林熹桐吃痛開口:“打。”
真切的痛感萦繞全身,她死死堵住喉間将要滾落的痛号。
背處忽然溫暖,可受刑處滾燙難耐。
她有些分不清這是洛宋淮的溫度還是自己傷處血的溫度。
洛宋淮半趴在她背處,想要為她擋住一次又一次打來的殺威棒。
可殺威棒穿過他的魂魄,堅實地打在林熹桐身上。
魂魄痛苦地快要破碎。
視線幾近昏黑,可她背處卻有溫暖。
疼痛與溫暖交纏,似乎要将她扯碎。
灰黑中,腕處佛串漸漸變得溫熱,微弱瑩光乍現。
林熹桐松開手,慢慢向他靠近。
一寸一寸,洛宋淮發覺,忙拉住她的手。
十指緊扣,甚有痛意。
“洛……宋……淮。”
一字一字都浸着血。
瑩光更亮。
“我好疼。”
這樣的脆弱,她隻願向他吐露。
瑩塵更多,彙在她受刑處。
她拉扯他的手,眼角落出淚來,“洛宋淮,求你,不要現身。”
“求你不要。”
無數瑩塵破碎,魂魄與這瑩塵一樣化為灰燼,卻仍舊停留在她受刑處,乞求能以殘身為她抵擋刑罰。
他什麼都做不了,不能為她言,不能為她申冤,不能擋住殺威棒,甚至此刻連拂去她的疼痛都不能。
哪怕是一點點,都不行。
除了兩人,堂上無人能聽清她在說什麼。
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将其當成一個女子在殘忍刑罰下,神情恍惚時痛苦的呓語。
她不曾哀求停止受刑,隻是固執地以自己脆弱的血肉之軀承受恐怖無情的殺威棒。
沈應文再不能忍受,他忽然覺得面前的女子太過倔強,倔強地讓他不能理解。
“住手!”
殺威棒停在半空。
“十杖已下,胡大人是要将她打死麼?如此,又如何平冤,又何必平冤?!”
胡廣瑞不甘示弱,“沈副使這是何意?是她自己親口說要受刑,我又何時為難過她?”
沈應文步步緊逼,“二十杖,如今不過十杖她便是這個樣子,胡大人身處府衙,怎會不知二十杖究竟有多重?”
胡廣瑞扭過頭去,心中火氣更旺,咬牙質問他:“那沈副使要我怎麼做?”
“停下。”
“說好的二十杖。”
沈應文忽然湊近,壓低聲音:“胡大人難道忘了兩年前科考一事?”
胡廣瑞瞪圓眼睛,神情多了幾分慌張。
“你!”
“胡大人。”
他再次叫他,語氣裡多的是勢在必得的威脅意。
胡廣瑞朝堂前望去,暗暗緊握雙拳。
“十杖已經足夠,不要再打了。”
得胡廣瑞令,府吏忙将殺威棒放下。
“大人。”
林熹桐艱難地仰頭,卻再難開口。
沈應文明白她的意思,朝胡廣瑞看一眼。
“派幾個人去查。”
得令,幾個府吏離開前去田家。
沈應文走到林熹桐跟前,看到她受刑之處的慘狀便忍不住心疼。
衣物被血浸染,她額間汗珠滾滾,嘴角也是蒼白無血色的。
胡廣瑞看出他的心思,不甘地扯動嘴角,“沈副使這是要做什麼?是要将她帶走麼?”
沈應文停住要去碰她的動作,眼中滿含怒意地轉頭看他。
“沈副使可不要忘了這是何地,更何況,你不是說今日并非以皇城司副使的身份來麼?”
胡廣瑞擡腳上前,“她如今罪責不定,當留獄中,不能任你将她帶走。”
“你!”沈應文怒意不減,“她身受重傷,如何能待在獄中?!”
牢獄,從不是人能待的地方,若林熹桐留在那兒,她的傷恐怕好不了。
胡廣瑞冷笑一聲,“沈副使放心,我會命人醫治她,有沈副使護着她,我又怎敢不善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