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榮根這一倒,竟在床上昏了近三日。
他剛睜眼,張正鈞恰好推門進屋。
“老師。”
見徐榮根醒,張正鈞忙快步走到他跟前,為他倒上一杯水。
幾日未進食,徐榮根面色并不好,眼下發青,嘴唇也有些幹裂,聲音虛虛的:“正鈞,我睡了多久?”
張正鈞欲言又止,“三日。”
這三日,老師昏倒在床,他也過得不好。
虛緩的聲音忽起一絲波瀾,徐榮根撐着榻想要起身,“三日?”
張正鈞将他扶起,“老師你的傷還未好,還是先不要下床了。”
那日他昏倒在幾人面前的情景仍讓張正鈞膽戰心驚,他的傷雖未傷及命脈,可仍需好好休養。
幾日下來,徐榮根的情緒已不似之前那般激動,此刻反倒是和往常一樣平靜。即便如此,張正鈞仍能從他雙眸的微弱變化中看出他心中擔憂。
他一定還想着林熹桐的事。
就在徐榮根昏倒的第二日,他就跟何如安一起去到官府,親自打探此案的消息。後幾日,張正鈞依舊前去,不肯錯過一點消息。
隻是幾日的打探終究是徒勞,林熹桐還是不能被官府放走。
徐榮根倏爾長歎口氣,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憂慮。
張正鈞不想隐瞞,将自己和何如安去官府的事告訴他。
“官府說那婦人确實是中毒而亡,他們也說師妹給婦人抓的藥無毒,可是我和如安怎麼求,他們都不肯将師妹放出來。他們說那些藥雖無毒,卻不能洗清師妹的嫌疑,若要證明她的清白,必須得等此案徹底查清。”
他越說心越堵,越說越氣憤。
“那胡大人分明就是不想放人!”
幾次交涉,張正鈞明顯感受到胡廣瑞就不是一個善茬。
雖是面目含笑,可他笑容背後卻是密麻的針,一針一針刺到人心上。
張正鈞仍沉浸在憤怒中,絲毫沒察覺徐榮根已掀被打算下榻。
徐榮根緩緩站起,将擱置一旁的衣服拿了過來。
張正鈞注意到,雙眉皺起,“老師,你這是要做什麼?”
徐榮根将衣帶系好,許久才開口:“去官府。”
“老師,”張正鈞忙攔在他面前,“這幾日我去過,沒用的。”
他搖着頭,如何都不肯退到一旁讓徐榮根走。
徐榮根身上有傷,那日的刺激又加重些許,今日若是去恐怕會重很多,張正鈞放不下心。
“你放心,我不動怒。”
他從張正鈞身側繞過,慢慢向前走着。
剛走到門口,身後腳步聲響起。
“老師,我與你一起。”
徐府到官府的路不算太遠,可徐榮根有傷在身,兩人走得并不快,這段路足足走了半個時辰。
門外府吏早已眼熟張正鈞,見他來絲毫不動彈,更沒有上前攔他。
對徐榮根的到來,胡廣瑞并無過多震驚,似乎他從一開始就料到徐榮根會來。
胡廣瑞第一次見徐榮根,是在十八年前,先帝仍在。那時胡廣瑞在太學讀書,而徐榮根是先帝身邊的醫官,頗負盛名。
“徐先生。”
胡廣瑞走上前,俯身拱手。
徐榮根輕點頭,“胡大人。”
還沒等兩人道明來意,胡廣瑞就搶先一步請他們入堂坐下,又叫府衙小吏拿一壺茶。
小吏為幾人倒好茶便匆匆退下。
張正鈞嘴角僵硬,小口喝着茶。明明前幾日胡廣瑞還不是這個樣子,今日見到徐榮根竟恭敬起來。
不過這樣也好,見胡廣瑞的樣子,他心裡的擔憂也散去一些。
“我一直想去拜訪徐先生,可是公務繁忙便沒能去,徐先生的傷可好些?”
即便胡廣瑞心裡清楚兩人為何事而來,可他沒有搶先捅破這層窗戶紙,倒是與徐榮根寒暄起來。
“有勞胡大人費心了,我的傷好了許多。”
“徐先生言重了,不知徐先生可還記得十八年前的事?那時我父親病重,是您為他診病才将他救了回來,這恩情我一直不敢忘。”
胡廣瑞打心裡感激徐榮根,若那時沒有他伸手相助,父親隻怕是兇多吉少了。
“我為醫工,這都是我份内事,我們這些行醫者,心裡隻念着治病救人。”
徐榮根拿起茶杯,抿一口茶,繼續說道:“十八年,沒想到胡大人還記得。”
“恩情深重,我不敢忘。”
“為醫者從不求人能報恩,可我今日來,卻是找胡大人還恩的,不知胡大人願不願意。”
徐榮根話鋒一轉,将事繞到林熹桐身上。
胡廣瑞明了,隻是擡眉一笑,仍在裝傻,“不知徐先生要我如何報恩?”
氣氛驟然緊張起來,張正鈞握着茶杯,不敢說話。
“我的學生此刻在牢獄中。”
徐榮根未将話挑明,可幾人心知肚明。
他這次來,是來要人的。
胡廣瑞将杯中茶喝了大半,笑容減去許多,“恐怕這恩……我是還不了了。”
徐榮根話語緊逼:“可我若是非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