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日熔金,暮色将至,蔺昭淮終于應付完了必要的應酬,起身告辭,離開錦江酒樓。
待他回府時,已是月上梢頭,周遭靜谧,不少人家,已經回屋歇息了。
可他踏入内院,所見之景,卻與往日的沉沉夜色不同。
不遠處朦胧窗扉上,映着一團橘光,驅散了秋夜肅寒。燈火明明,似是在等他這個夜歸人。
明素簌還沒睡?
蔺昭淮推門而入,第一眼便看見她慵懶地趴在案幾前,百無聊賴地翻閱着,不知從他書房哪個犄角旮旯裡尋出來的雜書。
明素簌身着朱紅圓領對襟衫,下穿淡□□紋馬面裙,加之橘黃燭光的映照,更添她一分暖意。
她單手托腮,沖他一笑:“你回來了,恭喜夫君升遷。”
蔺昭淮合上門扉,笑意不自覺浮現。
他走近問道:“怎麼沒睡?”
“升遷這等大事,我自然要當面道賀。”明素簌自覺理所應當,“你才弱冠,便已是朝中三品大員,身為你夫人,我怎能不高興?”
說着,她心裡湧上一陣心虛。
她爹靖國公本就是超品公爵,而且,她自小見過的那些叔叔伯父,哪個不比蔺昭淮官大?
明素簌今夜特意等候蔺昭淮,自然是别有心思。
聽完她言,蔺昭淮面上笑容淡了些。
他保持着今日應酬時一模一樣的神色,悠悠道:“為夫能有今日,也離不開夫人協助。”
明素簌在昏黃燈火下,沒注意他神色變換。她将話引入正題。
“你昨夜所說之事,可是當真?”
她今日一整天,一直在糾結謝家,他們可有機會謀反,甚至成功?這些天,她也算借此案了解不少朝中内情,眼下既有能力,又有動機篡位的,隻剩寥寥幾人。
而且,明素簌深知,她夢中的君王非常年輕,或許還未至而立之年。那這樣一來,可疑人員,便又少了幾個。
算來算去,謝家便最有可能了。
如今謝家家主倒台,可不意味着整個謝家一蹶不振。謝家旁支甚多,能才輩出,在朝中地位舉足輕重。沒了這個家主,他們還有一大票可畏後生。或許,之後便是一位野心勃勃的年輕家主上台,主導往後之事。
雖說,如今謝家最有聲望的,便是謝知夜。而且他也符合明素簌夢中那位君主的年齡。
但她知曉不是謝知夜。一則是他聲音,與夢中人完全不同,二則,便是他還沒那個手段。從昨日謝知夜被她和蔺昭淮牽着鼻子走,便可知曉了。
不過,謝家有如此多子弟,明素簌不可能一一了解,那她便問問蔺昭淮這個過目不忘的聰明人。
“夫人是指,謝家可能謀反之事?”蔺昭淮見四下無人,便也直言了。
“沒錯,你覺得,除了謝知夜,謝家還有那些能人呢?”
蔺昭淮笑着搖搖頭,肯定道:“再無除他之外的了。”至少這種人還沒有露出鋒芒。
哪怕有這種人,嘉淳公主也會将其扼殺在搖籃中。
他觀明素簌有些茫然,接着道:“而且,謝家哪怕謀反,也很難成事了。”
“為何?”昨日,蔺昭淮的語氣還未有如此笃定。
拜蔺昭淮在朝中人緣所賜,他今日午後,便得知陛下打算賜婚太子與安國公長女,如今诏書都蓋上紅印了。他不介意提前告知明素簌。
“安國府上千金,已經是準太子妃了。”蔺昭淮見明素簌略感意外,笑着道,“有了安國公這一助力,太子儲君之位,更加穩固,恐怕再沒有蠢蠢欲動的親王、朝臣了。”
明素簌心裡卻犯了難,這樣一來,不僅謝家,還有其餘群臣,他們哪還有勇氣,膽敢謀劃此事?可夢中,是她嫁給太子,情況照樣與此時類似。太子有着靖國府的助力,怎麼還被趕下台了?
總不能是那個亂臣賊子太有手段,蒙蔽了所有人吧。
情況陷入僵局,明素簌微歎口氣,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先放下此事,應道:“原來如此,多謝夫君解惑。”
“時辰不早,我先去洗漱了,你早些歇息。”蔺昭淮斂了笑意,起身離去。
他這是特意出去,讓她好更衣入睡?
明素簌無所謂地轉身,她與蔺昭淮這般生疏,才是應當的。如今太子婚事也提上正程,他們和離之日,不會太遠了。
而且,經過這次忙碌的查案,她也該好生休息一段時間了。
至少要把她這些天缺的覺補回來。
月光透過窗棂,傾斜灑下,明素簌在靜谧月色中,安然入睡。
——
三個月轉瞬即逝,秋葉已然落盡,時節已至寒冬,萬物蕭條。
前些日子,皇帝借着貪污案,好生發作了一通。不僅前不久威名赫赫的衛國公全族被斬草除根,而且被譽為“天子門生”的翰林院,也被大清洗了一番。
不少當年追随皇帝征戰的功臣,因升官進爵逐漸好逸惡勞,皇帝自然不會留着他們。官位空缺了,自然有人補上。一時之間,朝中出現許多新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