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巨響。
越野的車屁股被怼進去一塊凹陷。
幾乎刹時,整條柏油馬路都因這聲巨響呆滞。按喇叭聲停了,叽叽喳喳人聲停了,周遭有人張大嘴。背着書包快快樂樂放學的小朋友舉着香草味冰激淩,呆呆站在原地,冰淇淋化成水流到手上都忘了舔。
瞿清雨下車,關車門,停在一片漆黑的車窗外。他彎腰,伸手敲了敲車窗,面不改色道:“您好。”
“不好意思,我的智能車出了一點兒問題,刹車停不下來,您沒事吧?”
一秒,兩秒。
越野的車門開了。
“嗷嗷!”
瞿清雨神色一變,霎時往後退了兩步。
半人高的兇惡狼狗從車上一躍而下,朝自己憤怒地狂吠了兩聲。它體型碩大,純黑色,肉眼可見被養得很好:皮毛順滑,四肢發達。止咬器下的牙齒鋒利,順着止咬器往後的脖子上栓了根鐵鍊,順着那根食指寬鐵鍊往後,是一雙骨節分明的大手。緊接着,一條腿從車上邁了下來,漆色長靴穩穩落地。
下車的Alpha音量低而沉,繞過耳邊,他喊狗的名字,語帶警告:“阿瑞斯。”
狼狗瞬間安靜下來,委屈地嗚咽一聲,在地上趴穩了。
瞿清雨這才擡起頭。
Alpha非常高大,幾乎遮住了西邊下落的太陽。鬓角格外烏黑整齊,面頰刮得發青。眉骨高深立體,山根至鼻梁處低而複高,襯衣雪白潔淨,扣子扣至最頂端,嚴絲合縫卡在喉結下的位置。
正派的,秩序感的,禁欲的。
狗繩在他腕部纏了一圈,這種大型犬能撲倒一個成年Alpha,按理說很難控制,他卻沒用什麼力。瞿清雨在盯着他看,他于是也低頭,視線不帶情緒地掠過了瞿清雨。
硬帥。
頭骨太标準了。
瞿清雨不易察覺地抵了抵牙尖。
Alpha的信息素等級具有外顯性,等級高的Alpha擁有更優越的身體素質、更高的智商,同樣也擁有更強的壓迫感。
……社會地位也更高
“先生,我們加個聯系方式談談賠償的問題?”瞿清雨抱歉地提供解決方式,“是我的責任,所有支出我會全部承擔。”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Alpha的視線在他面部停留了一瞬。他有一把好嗓子,是容易令Omega面紅耳赤的低音炮:“走保險。”
保險公司會解決大部分損失。
瞿清雨堅持:“是我的問題,我們加個聯系方式,有什麼事您都可以找我。”
Alpha沒說什麼,拿出通訊器,瞿清雨和他建立通訊,兩人打招呼的用語從對話框自動跳出來。瞿清雨看見自己的自我介紹,而對方那邊空無一物。
瞿清雨問:“怎麼稱呼您?”
Alpha開口:“赫琮山。”
瞿清雨禮貌地打算同他握手,赫琮山壓了下眉梢,瞿清雨的手悄無痕迹地轉了個方向将通訊器收回口袋,又關心地問:“您确定沒事嗎,不用我陪您去醫院檢查?或者您有什麼地方不舒服嗎?我是一名醫生
Alpha實在太高大,逆着光瞿清雨無法判斷他的表情,隻聽見他冷漠拒絕:“不必。”
瞿清雨心裡可惜,不過他深谙過猶不及的道理,沒有過多糾纏。他折身将副駕駛上那捧粉色百合拿下來,遞給對方:“影響您心情了,抱歉。”
百合花清新淡雅,顔色是少女般夢幻的粉。
過了一會兒,Alpha伸手接過了他手裡的花。
銀藍色小車停在原地,青年Beta給維修公司打完電話後擡手招了一輛出租。那輛出租很快消失在車流中,赫琮山收回視線,上車,放好花,給備注“張載”的人發了條信息。
不到十分鐘,有軍裝的Alpha帶着司機匆匆趕來,吓了一跳:“上校,您的車怎麼停在這兒,還……”
暴雨後涼風習習,赫琮山坐在後座,降下車窗。阿瑞斯萎靡地趴在他腿邊,過了兩秒張載聽見他說:“抑制劑。”
張載臉色驟變。
副駕駛上放着培養箱,打開時一股寒氣冒出來。裡面并排躺着七管無色液體,張載動作熟練地将其灌進一次性注射器中遞給赫琮山,對方的手指燙得他心中不安。微末但已經足夠具有壓迫感的信息素令他額頭上冷汗直滴。
赫琮山的信息素正在失控。
車内空氣扭曲,張載必須竭盡全力才能保持鎮定,他渾身緊繃,不敢做出任何刺激性行為挑戰對方岌岌可危的神經。
智能車既能無人駕駛也能司機駕駛,跟過來的司機是個對此一無所知的Beta,不受Alpha信息素影響。
不出片刻,張載整個發根全部打濕。赫琮山看了他一眼,沉沉:“下車。”
張載艱難吐字:“是。”他逃一般拉開車門,新鮮空氣湧入肺腑,高等級Alpha信息素巨大的重壓終于從心髒上移開。
後視鏡中的Alpha軍官将針尖紮進血管,眼角唇弧都異常冷漠。Beta司機沒忍住擡頭看,他舔了舔下唇,不确定道:“長官,您是……易感期?”
身後的Alpha沒有說話,這很正常,Alpha一向瞧不起Beta,認為他們平庸,無能,一無是處。Beta司機并不意外,壯着膽子說:“我兒子就是Alpha,祖宗保佑開盲盒,一生下來就去醫院測了信息素等級。雖然不高,但是,是個Alpha——念書比他的Beta同學們都快,腦子也靈光。他跟我說他以後想當兵,炮兵、傘-兵、騎兵都行,我們都很高興。”
天真的幻想,等級低的Alpha體力差,無法通過新兵訓練營成為一名真正的軍人,最大可能是進後勤或者做文職。抑制劑在緩慢起效,赫琮山手指搭在後頸上,渾身憊懶,沒有多說什麼。
Beta司機忽地唉聲歎氣:“可成年後他迎來了自己的易感期,他青梅竹馬的Omega有了未婚夫,他不願意和别的Omega接觸……”
“易感期……開始還能用抑制劑壓制,後來藥物依賴又加上抗藥性,需要的抑制劑價格越來越高,效果越來越差。醫生建議我們給他再找個Omega……他不肯……他今年二十三了,易感期變得混亂頻繁……整日整夜睡不了覺,痛苦得用頭撞牆,哭着說腦子裡有鐵錘,一邊尖叫一邊朝我們磕頭,求我們剜掉他的腺體……哎……這時候我倒甯願他是個Beta了。”
Beta司機歎了口氣,切切地問:“長官,你有自己的Omega嗎?”
赫琮山說:“沒有。”
Beta司機憂心忡忡:“為什麼呢?易感期不好受。”
“以前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現在我正在找。”赫琮山再次降下車窗,讓燥熱的空氣流動出去。
他耐心得詭異:“隻是還沒有找到。”
Beta司機搓了搓寒冷的手,憂慮地請教:“您喜歡的Omega……要是有喜歡的Alpha……該如何是好呢?”
赫琮山喉嚨裡溢出一聲輕笑。
Beta司機一愣。
天邊隐隐泛出魚肚白,Alpha渾身隐沒黑暗最後一絲殘色中,他戴了便于聯系的單邊通訊器,細細一條黑線垂落在肩膀上。他很年輕,卻也不那麼年輕,眼角有細微的紋路。按道理來說沒有Omega的Alpha會暴虐、喜怒無常,有或多或少的偏激性行為,而他身上都沒有,他外表斯文英俊,行為得體,隻略顯冷漠。
“打斷他的腿。”Alpha舌尖一寸寸抵過了犬齒,将那口暴虐之氣從肺腑中吐出來。他悠長呼出口氣,期待似地又将那口氣嚼碎了吞回喉嚨裡:“一雙用來離開自己的腿……斷了就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