擱一邊幹站着根本插不進話的王書瀚一會瞅瞅這個,一會看看那個,時不時與藍楹撞上視線,幾經猶豫,放棄掙紮。
這兩人的對話,活像他娘和他爹!
宋清讓挑着說了些書院裡的趣聞,他文采好,講些閑話都說的繪聲繪色,柳輕筠好幾次笑出聲。
書院午憩結束,王書瀚不得已打斷兩人,告辭後匆忙趕往書院,他可沒有山長親批的假,下半天上課的還是最惡學生遲到的夫子,他恨不得長出翅膀飛到學堂。
王書瀚離開,柳輕筠這才意識到時間過去許久,便也想離去,未等她開口,宋清讓率先出聲:“我今日無事,你要去哪,我陪你。”
柳輕筠倒沒想瞞着他,坦然道:“去玉友樓談筆生意。”
玉友樓即上回買她野豬的酒樓,柳輕筠對其掌櫃印象甚佳,這回也果斷選擇了他。
宋清讓盯住她,緩緩道:“你又冒險上山了?”
柳輕筠擺了擺手,笑道:“你誤會了,這次可是正經生意。”停了停,戲谑開口:“那你最近也不會再吃野菜充饑了吧?”
宋清讓搖了搖頭,肅容回道:“現下雖覺野菜味鮮,卻實在忍受不住日日吃,想來是大魚大肉喂刁了罷,往日衣服都穿不上了,這實在有辱斯文。”
柳輕筠繃了會,終究展顔:“這算哪門子有辱斯文?你個子高就該多吃些,書院裡頭哪來的大魚大肉,盡胡說。”
宋清讓等她笑完,才低聲道:“書院沒有,可外頭有人挂念我。”
柳輕筠怔了怔,反應過來後兩人相視一笑。
兩人曾經各有各的難堪境地,亦都被逼入絕境,一人選擇冒險上山抓兇猛的野豬,一人抛下讀書人最在乎的臉面上山采野菜充饑。
彼時初遇,雙方皆豎起渾身尖刺,防備、警惕、擔憂等等化為一張隔絕兩人的大網,本來已經将兩人套牢,誰料倆人竟雙雙掙脫,不約而同地選擇交付信任。
到如今已很難弄清使他們願意交出信任的緣故,唯一能肯定的是,兩人境遇雖不同,卻極為相似。
恰如危機四伏的叢林中,兩隻受傷程度不同的小獸忽然相遇了。
于對方身上嗅到同樣的氣味,使它們放下戒備,決定抱團取暖度過危險。
好在一切都已過去,太陽照常升起,驅散黑暗的同時,也照亮了前路。
各自安好。
玉友樓最近一段時日生意不如往常。
縣令夫人喜好的變換令人措手不及,買來的菜譜雖新鮮,架不住太少撐不起場子,加上玉友樓一直把重心放在權貴身上,普通百姓的消費能力太低,除開一些纨绔老主顧常來小聚,日常零星接待幾個平民,這便是近況。
而新到的羊肉瞬間被同行搶光,玉友樓僅得了些邊邊角角,氣得掌櫃嘴上起了嘹泡。
今日下午,本該又是閑散的日子,酒樓内大夥昏昏欲睡。
門口突然出現三道影子,店小二拍了拍臉強制清醒,扯開笑容迎了上去。
隻見一位豐神俊朗的谪仙似的公子身邊站着位身姿娉婷頭戴幂籬的姑娘,姑娘身後跟着個眉清目秀的丫鬟。
店小二下意識以為是夫妻,端着笑臉語氣殷勤:“裡面請,公子和夫人想吃點什麼?盡管吩咐,我們酒樓廚子的手藝那叫一絕。”
他剛說完,就見俊美公子看向身旁女子,顯然是在等她做決定。
這公子瞧着氣度不凡,原也是個懼内的。店小二腹诽完,亦看向女子。
柳輕筠聽到店小二将她與宋清讓認成夫婦時本能蹙眉,但想起此行正事卻也懶得計較,故冷淡開口:“我有事找你們掌櫃。”
店小二雖驚訝,待将二人帶到一處雅間才轉身去尋掌櫃。
柳輕筠倒給藍楹一杯茶水,宋清讓尚在回味方才的那幕,即店小二錯認他倆為夫婦時的場景。
剛剛那一瞬,他甚至聽到了自己腦内“嗡”的一聲,刹那間無法思考,隻能扭頭去看柳輕筠的反應。
整顆心都在急速跳動,一聲一聲震耳欲聾。
他被一句“公子和夫人”逼得差點丢盔棄甲,她卻毫不知情。
宋清讓阖上眼眸。
掌櫃推門進來,臉上尚在疑惑,待他坐在柳輕筠對面,聽見她的一句“可還記得我?”,猛然站起身,驚喜道:“是你!你今日來找我可是為了再賣些新奇菜譜?”
柳輕筠端着茶杯淺啜了一口,方才擡頭笑道:“是,也不是,我今日想與掌櫃做筆大生意。”
掌櫃目光微凝,柳輕筠繼續輕聲說着:“掌櫃莫非不想讓玉友樓來個大翻身嗎?”
他坐下,沉聲道:“夫人有何妙招,還請不吝賜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