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好嘛,取了腳鐐還沒一天,就又被綁上了,桑姝丹被推搡着往前走,心中哀歎一聲。
華良月的副将與她年紀差不多,隻是皮膚黑一些,濃眉大眼,長相英氣。
一看就是久經沙場的戰士,她一下拽掉桑姝丹身上的短刀和錢袋,綁人的手法幹脆利落,每在女人手腕上絞一圈,繩索就深深陷入女人的肌膚,卻又巧妙地避開血管。
哪怕桑姝丹手裡此刻握着把匕首,割這粗麻繩也要割半天,遑論在這隻精銳眼前逃之夭夭。
為今之計隻有她咬緊牙關,将她那田堇郡人士的假話編的順暢些。
好簡樸的将軍府,踏入正院,眼前便是鋪着青石磚的寬闊庭院,隻有名貴的花卉和山水假石,隻有幾棵幹枯的老槐樹分布在四角。
若以地域風格來劃分,涔府是江南園林的模樣,華府則是典型的北方大院。
走過長廊之時,桑姝丹往左側看了一眼那一家四口的背影,尤翊坤跟在女将軍身後,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兩個孩子圍在華良月身邊欣喜萬分。
華良月應當不會立時來審她。
“看什麼看!你這不明來路的家夥,到底有何圖謀!”女副将擡腿踹了桑姝丹一腳,手中壓制着她的繩索卻未放松。
“呃。”桑姝丹吃痛,雙腳絆了一下差點摔倒,未曾料到副将竟僅憑單手的手腕就将女人拎了起來。
好大的力氣,必是個武功高強,内力不淺之人。
副将看起來對這華府很是熟悉,徑直壓着桑姝丹走向柴房,柴房中中空無一物,隻是個是個破房間。
她對桑姝丹仔細搜了身,卻一無所獲,也未摸到那隻荷包,副将更加神色更加不悅地将她扔到了牆角。
“安生待着,将軍很快過來審你。”副将豎眉瞪她,便将柴房門緊緊鎖上。
死到臨頭,桑姝丹腦中卻浮現出小時候練武之時的場面。
每日晨曦微露,軍營衆士兵跑操之時,後面就綴着個她一個小尾巴。
義父桑炟的一雙兒女皆比桑姝丹年紀大些,收養她時,桑大哥也是武将,早已參軍,桑姐姐也早已嫁進宮裡。
桑炟是從官府大牢裡将她帶回家的,她在義父眼裡留下的最初之印象便是個混不吝的小偷。
這樣的孤女是教不成溫軟賢惠的妻子的,義父将她帶回家後便全然未将她當做尋常的女兒家對待,改了她原本異族的姓氏尺帶姝丹,将桑家之姓氏賜給了她,也教了她三年的武功。
西北駐紮的大營地,常年風沙滿貫,女童瘦弱的身軀在晨風中微微顫抖,卻一步也不敢停下。義父對桑姝丹練功之事甚是嚴苛,每日她都要圍着這偌大的軍營跑上好多裡地,汗水濕透了她的衣衫,小臉漲得通紅。
府上後院裡的那一排排的梅花樁,是桑姝丹每日必習之功課,她小心翼翼地踏上,稍有不慎,便會跌落。
義父說她筋骨舒展小巧,合适輕功,便先令她練習這些,當他有空時便會手持教棍,在一旁悉心指導,一旦桑姝丹動作稍有偏差,教棍便會精準地抽打在她身上。
在桑姝丹從前流浪的日子裡,從沒有人專為其教導某事,她頭一回遇見來自長輩的希冀目光,盡管這微弱的希冀之意藏于嚴苛的目光之後。
故此,每回跌倒,女童都能迅速爬起來;每次被抽打,她都能默默承受。三年的苦訓,令少女的步伐愈發輕盈,坐立起行間都能身闆挺直,腳底帶風,翩然若蝶。
想必女将軍對待她看重的人,也會如此吧,桑姝丹的心境一半心急如焚想擺脫此情此景,一半又因見了到了心中敬佩的安國大将軍而心跳如鼓。
思及義父,桑姝丹忽地意識到,華良月與桑炟之間,也是相識的,義父桑炟祖上之輩是頭一批大晟皇帝派駐西北且末城的中原軍隊,義父子承父業在軍營中長大,一輩子都未曾離開過大西北。
前朝大晟天封二十二年,即她剛被義父收養的那年。
大晟王朝和西北的西洲汗國許久不見地爆發了一場激烈的戰争,開戰的緣故是西洲汗國新上任的始羅可汗年輕氣盛,屢屢進犯大晟境内,強搶邊境商民。
好在義父身為且末節度使,對西洲汗國有所防備,早就上書陛下調派援軍入邊,當時華良月所率木蘭衛中戰力最強的一支萬人軍正巧在大晟北境救了場旱災。
她便趕來與義父旗下的藩鎮官兵彙合,二軍以且末城往北的萬窟山為據點,打了極其漂亮的一場勝仗。
得勝歸來那場秋夜,營地之中篝火熊熊,堆積如山的酒壇散發着濃郁的香氣,大塊的烤肉在火上滋滋作響,華良月、義父與其他諸位将領圍坐在一起,放肆歡笑,仰天長醉。
而她隻敢在給将士們送酒壇子的時候,遠遠地瞧了一眼傳聞中大晟王朝最骁勇善戰的安國大将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