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華良月相貌平平，身量也不高，但她穿着染血的戰甲，抓起酒壇大口喝酒那一幕，任誰看了都要贊一句巾帼英雄。

酒液四濺在她赤色胸甲之上，她也毫不在意，世間竟有如此潇灑不羁之人。

這樣的回憶湧上心頭，桑姝丹甚至恍惚覺得此時能被關在女将軍的柴房裡，都是她的一種榮幸。

可她的肚子卻不這樣認為，整整一日水米未進，渾身上下也痛得很，桑姝丹有些盼着華良月快來，又恐華良月搜出她的荷包。

“吱呀”一聲，柴房門被大力推開，微弱的光透進黑暗裡來，又冷又餓的桑姝丹勉力打起精神擡頭看。

華良月換了身碧色常服，布料印花是時興的，官家夫人們喜愛的式樣，款式卻改成了緊袖的勁裝。

别有一番風味，桑姝丹一時看得出神。

“給她松綁，讓她換身衣裳，再吊起來。”華良月目光涼涼，看向她的眼神充滿敵意與輕蔑。

“是，将軍。”

好心細的性子，副将放下昏黃的油燈。蹲下為她松綁，又将疊好的棉衣和棉靴放在她身側，随後退出，華良月背過身去，避開視線令桑姝丹換裝。

桑姝丹緩慢地解了外裳，裡衣，開始斟酌能否趁機将她藏在裹胸巾中的荷包投進扔到窗外……窗子太遠了，做不到，那能不能不脫這個。

“束胸的也脫了。”華良月面朝門那側，不帶情緒地開口命令到。

“将軍，我隻是田堇郡做生意人家的女兒，吾父令我上京城采買……”桑姝丹沒眼色地答非所問。

“閉嘴，還沒到你說話的時候。”華良月斥她。

“将軍，換好了。”半晌，桑姝丹喚她。

“可有什麼東西要交給我?梓君做事不夠細發，我可不是。”華良月轉過身來，面容冷峻，雙目瞬時緊緊盯上桑姝丹的眸子。

“此物将軍可識得?是我從你夫君身上偷來的”桑姝丹彎腰垂目，終是将那并蒂蓮的荷包雙手奉上。

女将軍目光掃向荷包，皺眉取走：“一個荷包?此物何須藏起?難道這是你與我那奸夫通奸的物證?”借着油燈稀少的光線看那精緻無比的荷包，華良月漸漸皺起眉來。

若是一女子擅長刺繡，那在經年累月刺繡的曆程中，她便會不自覺地形成獨特的針法習慣，譬如繡線的穿引方式、針腳的疏密度和色彩的配色偏好等，都能令女子的繡作顯出她本人的風格。

而她手上的這隻荷包，碧錦為底金絲包邊，精緻無比，一看便是宮裡的物件兒，且它嶄新如初，就像是宮妃剛剛繡好的。

“盤金繡。”華良月的心中浮現一詞，她未曾習過女紅，可這盤金繡的繡法，是……華良月摸了摸腰間劍穗，其上刺着如意紋，是許多年前她首戰出征前，華良英送予她的生辰之禮，妹妹說她剛學了盤金繡的繡法，繡出來很是富貴明豔，華良月便記住了這詞。

加之涔沅今日反常之舉，他特意恭候在長亭邊向她提起不知何人向陛下谏言讓太後垂簾聽政……

攥緊這隻荷包，她的心中，似有高塔轟然倒下。

“将軍，隻猜對了一半。”桑姝丹看她發怔的神色，知她已認出了這是太後的東西。

可女将軍咬緊牙關搖了搖頭，前一刻眼中的猶豫被堅定所取代：“不，吾妹斷然不會如此傷我之事，你這來路不明之人，誣陷她做甚?來人，将她吊起來，拿鞭子來。”

“将軍！無論我的身份如何，我……我所言皆為真，你盡可向你的夫君查證，也可派人去審那慈恩寺的住持，而不是在此與我糾纏。”既然事态至此，桑姝丹也不再遮掩，口齒伶俐地辯到。

“答非所問！”華良英聽完，卻怒氣更盛。

副将入門手腳麻利地将她吊了起來，隻餘腳尖點地，又将一條黝黑的長鞭遞到了将軍的手上。

“說，你是什麼人派來的。”女将軍的聲音猶如寒刃，這女子沒有内力，神态也過于活潑，不似玄冥司訓練有素的間諜，令她一時摸不着頭腦。

女将軍接過鞭子，猛地一揮，鞭子在空中劃過一道淩厲的弧線，發出“啪”的一聲脆響，吓得桑姝丹渾身一顫。

要是說出涔沅的名必然是條死路，可要是說出義父桑炟，華良月又會記得嗎?就算華良月記得舊情，她又該如何向華良月解釋她今日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