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紅色的門闆上鑲嵌着一排排金光閃耀的銅釘，猶如繁星點點。

大門上方高懸着一塊黑石牌匾，“慈恩寺”三個大字龍飛鳳舞，乃先帝禦賜。

自大晟建朝百年來，都無兵馬敢驚擾這皇家重地，可既遇見了涔沅，凡事他都可開個先例，尤其是這聽着就相當亂臣賊子的事。

四十多名着玄色披風的玄冥司密衛在玄冥司年部指揮使的統領下，将慈恩寺全面包圍起來。

“主子，不先去救小姐嗎?”烏豐在涔沅翻山下馬後，第二次問到。

“左一個小姐右一個小姐，讓人家聽了，還以為我一個死太監收養了個女兒，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邪僻呢。”涔沅輕聲斥他，而後略有些不耐煩到：“不救，死了算了，反正不過麻煩一個。”

夜色，如墨漆黑，涔沅朝領頭的部下點了點頭，指揮使便統領着一隊人馬如幽靈般悄然包圍了寺廟。

派去敲門的人很快從台階處回來，不知是無人聽見還是膽敢不應。

涔沅颔首，望向那緊閉的寺門，真可惜，非要他先壞了這冬日山中的清淨，玄色銀線刺繡的披風下，男人輕輕擡起小臂，向前一擺。

铿锵之聲登時響起，涔沅身後兩側部下手握佩刀魚貫而出，沖上台階。

“咚”地一聲。

寺廟大門被猛地撞開，院中傳來和尚們的驚呼，一隊玄冥司密衛迅疾将其圍住，另一隊前往後院禅房，守住香客們住的禅房大院，令其皆不得外出。

随即，涔沅身後的大批人馬如潮水般湧進。寺内的僧侶們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不知所措，很快便被玄冥司的人粗暴地趕到了院中。

眼見局勢已穩，部下從寺廟門口至院中兩旁一字排開。年部指揮使掠過司正大人之時，恍惚覺得他今日有哪點不大一樣。

哦，往常公務之時總是頭戴玉冠，束發規整的司正大人，今日卻隻綁了根發帶，半披散着頭發，那頂常帶的白玉冠不見了蹤影。

半披的黑發如瀑垂落，幾縷發絲随意地搭在額前，被風揚起。涔沅撫了撫碎發，重系了披風的綁帶，狀似恭敬地踏上寺廟的青石台階。

“你乃何人?你可知慈恩寺乃皇家寺廟！你若非拿着聖旨，怎敢對我寺行如此之事?！”五十多歲的住持朝着迎面而來的涔沅，厲聲喝到。

頓了頓腳步，涔沅的眼神在二十多個和尚之中很快掃視了一圈……那幾個穿着灰藍武僧衣裳的武僧，看着身上竟連一點功夫都沒有?

好一個皇家寺廟，還不知有多少的藏污納垢。

“都帶進來。”他沉聲吩咐道。

涔沅面沉似水，身姿甚為放松，他未在這院中停留，越過那亂哄哄的衆人徑直走向佛堂大殿。住持和其他和尚在他的逼迫下，戰戰兢兢地跟了進去。

“就按你們平日裡誦經的位置站好。”涔沅背對着衆僧，在一片金光下仰面，定定地看向這普天之下最大的一尊釋迦牟尼金佛。

佛像高聳入殿頂，金漆滿身，寶相莊嚴，慈悲中透着威嚴，似在俯瞰衆生，嘴角微揚，又似已參透世間萬物之奧秘。

男人的側顔輪廓分明，鼻梁高挺，光影交錯下，更顯立體，輕薄秀氣的下颌從側面看去又顯出硬氣俊朗。他白皙的肌膚在佛前紅燭的映照下，泛起一層柔和的光暈。

要不是他那雙眸子分明透出對眼前一切都了無趣味，餘下的便能是一副全然如夢似幻、人景交融的畫卷。

看了兩眼，涔沅面無表情地低下腦袋，忽地眉目舒展起來，他一手摁住長袖，矜貴地擡起手，從供桌上的一個金邊盤中拎起了一小串葡萄，摘下一顆放入口中。

這大冬天竟還能有葡萄供奉在佛前，這慈恩寺到底一年能收多少的香火錢，恐怕這渾水還深着呢。

“不空住持果真是個出家人，兩耳不聞窗外事，守着你這一方‘清淨’，連我玄冥司的人你都認不得。”涔沅手指尖拈着那串葡萄，轉過身來，微笑到。

“玄冥司?！”聞之，那住持臉色頓時煞白起來，玄冥司曆來隻服從聖上之令，一命一動，從未有玄冥司司正膽敢逾矩，那今夜，是聖上派來的這些人馬?

“住持不必過度憂思，我玄冥司此次并非奉聖命來慈恩寺。”涔沅往前走了走，安慰他到：“隻是有人向我司傳密說江湖上有名的‘千手大盜’近日就藏匿在慈恩寺的留宿的香客之中，此盜本督抓了許久都未見其蹤影，實在心切，才貿然帶人前來。”說完，涔沅又往嘴中扔了一枚葡萄。

他帶着皮笑肉不笑之意，歪了下腦袋，仗着身量颀長居高臨下地盯着住持：“還望住持不要見怪。”

天下無人不知玄冥司涔沅之惡名，住持一時無言，雙手合十，顫聲說道：“涔大人怎可憑不知名之人的一面之詞便擅闖我寺，若是讓陛下知曉，涔大人該當如何?”

“原來住持心中，還有當今聖上。”涔沅冷笑一聲，忽地伸出手指，指向隊列最後，年紀最小的一個小和尚，那小和尚剛剛就躲在不空住持懷裡，和住持親如父子模樣。

“除了不空住持和他，其餘的都帶下去。”涔沅收起笑臉，迅疾下令，佛前重地也掩不住他一身陰鸷之氣。

見其餘僧侶皆被帶出大殿，住持瞪大了雙眼，他沒想到涔沅竟敢如此大膽：“阿彌陀佛，涔大人究竟為何事而來?”

“本督為何而來?住持還要本督替你回想起今日午後發生了何事嗎?”涔沅走近，踱步至他身側耳語到：“我也懶得與你口舌相争，太後娘娘一事，住持是自行招來，還是讓我再費費心思?”

幾步外的小和尚見此情景，不禁戰戰兢兢到小腿肚子都在打戰。

捏緊手中佛珠，不空住持心間一震：“阿彌陀佛，貧僧不知涔大人意欲何指。”

“嗯嗯。”答的意料之中，隻不過不是涔沅喜歡的，涔沅緩緩點了點頭：“本督也知曉在佛前殺生不好，可住持非要如此相逼，我到也不差這一樁大逆不道之事。”

言畢，男人擡頭看向烏豐，眼神瞄向小和尚，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微笑，淡淡到：“拖出去殺了，讓不空住持再掂量掂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