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到頭,官府當差的,也都等着這小年開始到臘月初八的歲末休沐,各樣的衙門官署從大年二十四開始,便都成了每日輪值的安排。
宮女太監便沒外面當差的這樣閑了,從正殿到幽深偏殿,從回廊到庭院,無一不需被細細打掃,不過新帝登基後,後宮隻餘下太後娘娘和幾位前朝宮嫔,要打掃的院子少得多了。
隻是陛下就寝的飛霜殿,一點也馬虎不得,灑掃完後禦前大監張淼公公是要親自檢閱的。
昨日晚間,陛下一口氣批了一半兒堆積如山的折子,中間喝了碗參雞湯,睡前又想吃馄饨,張公公怕她貪食不消化,可耐不住陛下在坐在都能把她埋起來的折子後面,巴巴地慨歎:“沒人陪就算了,連碗馄饨都吃不得,這皇帝當的。”
不敢歎氣,張淼隻好颔首,讓禦膳房端來馄饨。
果真吃了馄饨,陛下又放了幾捧煙火,晚了一個時辰才入寝。
未曾想到翌日一大早,玄冥司虛部指揮便在宮門外請求觐見。
“陛下才将将歇息,玄冥司到底有何要緊事非要此刻禀告?”端着手中拂塵,張淼也一夜未眠,困倦得很,大過年的,這涔沅又給陛下找了個什麼事兒。
“回公公,昨日有人向我司傳密說江湖上有名的大盜‘千手大盜’,藏匿在慈恩寺香客之中,涔司正昨夜便帶人圍了慈恩寺,事出從急,但此事也乃涔司正擅自,涔司正特遣卑職來向陛下請罪。”
虛部指揮使還大喘着氣,天知道他天不亮之時就等在了宮門外,皆因涔沅命他定要做頭一個向陛下禀告此事的人。
“你是說,涔司正為了個抓大盜,在這正新年的時候圍了皇家寺院?”張淼挑眉,一聽便知事情沒那麼簡單,公公話還沒落地,便瞧見另有個小侍衛從宮門處跑來。
“公公,攝政王攜妻帶子正候在宮門外,來向陛下請安。”
“……”向來穩重的張公公,也忍不住語氣一滞,一年到頭這兩人真是不舍得讓陛下晚起一日啊。
這位動不動就愛拗自個兒是位品行端然的攝政王大人,也不知為了何事,竟能在大冬天拉扯着尚在襁褓中的稚子來做他請求觐見的加碼。
“快擡轎子将攝政王請進西偏殿裡,爐子生得暖和些,你就等在東偏殿,陛下昨日歇息得晚,就再等一個時辰。”張淼拍了闆,随即走下台階,迎上宮門口行來的轎子。
先從轎簾中溢出的是靴子外的紫袍一角,袍上繡着精緻的雲紋。
“張公公,臣是不是擾了陛下清淨,都怪這雙生子一個比一個頑皮,非要嚷着見小姑姑,不依他們,便哭叫不聽,臣真是沒法子了,才這麼早就來給陛下請安。”
攝政王洛睿甯已逾不惑之年,年歲在他臉上刻下了淺淺的紋路,卻更添幾分成熟魅力,洛睿甯和先帝不是一位生母,相貌比先帝優越得多,且他早年沙場征戰,單手就能舉百斤重鼎,到如今身形也颀長壯碩。
隻不過早年間的俊美容貌,被那肆意生長的胡須和過深的膚色所埋沒。反是到了如今多年不再征戰,遠離了風吹日曬,膚色白皙了幾分,也不再蓄須。
又娶了一位好王妃,被夫人收拾得幹淨整潔,一雙劍眉斜插入鬓,眼眸深邃明亮,緊抿的薄唇線條分明,整個人倒是添了幾分溫潤的少年之氣。
可那微微跛着的左腳,和發中幾縷若隐若現的銀絲,又給他添了兩分滄桑浪漫的氣質。
寒風拂過,衣袂飄飄,他的臂彎裡,緊緊抱着一個尚在咿呀學語的稚子,是個女兒,睜着圓溜溜的眼睛,好奇地張望着這巍峨的宮牆。身側王妃身着錦繡羅裙,端莊娴雅,她的懷中,龍鳳雙胎的小兒子安靜地睡着,紅撲撲的小臉在冬日裡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苞。
“攝政王說得是哪裡的話,大過年的,陛下一人在宮中可冷清了,咱家正愁着怎麼讓陛下熱鬧熱鬧呢,攝政王來得可真是時候,快請到西偏殿先坐下,小娃娃可一點凍不得。”張淼臉都要笑出花來,彎腰弓背地給攝政王引路。
洛玉明睡眠向來好得很,涔沅一直奇怪又敬佩這點,每日到了入寝的時候她便似乎能清空心中的任何事兒,哪怕逼宮奪嫡,她剛搬到飛霜殿那一夜,涔沅在她入睡後來看過她一眼,她也能睡的安穩酣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