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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格意義上,褚旸是沒有寫過情書的。
他遇見許淮的時候是大學,那個時候已經不需要再向高中時一樣,背着家長老師,偷偷用書信傳遞情思。
他們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表達愛意,不需要在意任何人的眼光。
但許淮的話也不算是無中生有。
許淮是一個對電子設備沒太大興趣的人,各家大廠開發出的五花八門的娛樂軟件、聊天軟件都不會吸引他絲毫目光。加上他專注力又強,寫文章的時候很容易進入心流狀态。所以即便他手機不離身,但想通過手機聯系上他,也難如登天。
認識初期的時候,褚旸想要見到他,就隻能靠精心設計的“偶遇”。
他的導師和許淮的導師是夫妻,無異于給他大開方便之門。
他能夠輕而易舉地獲得許淮的課程安排,再結合許淮總愛泡圖書館的習慣,往往十次有九次都能得償所願。
九次中,又有兩三次是在路上,餘下的時候,都是看到許淮一個人坐在圖書館裡,或是捧着書專注閱讀,或是安安靜靜地敲擊鍵盤。
他不算是個體貼的人,但在許淮身上,用盡了平生的耐心和善解人意。
許淮并不好追。
一個“學習場所-就餐場所-休息場所”三點一線的人,眼睛裡其實不太能容得下其他,更别說“談戀愛”這種需要耗費大量時間、大量精力的事。
許淮這種看着溫和、實則淡漠疏離的高嶺之花尤甚。
早在他和許淮還沒有交集的時候,就聽到過室友用豔羨的語氣讨論,說高一屆的許淮學長,人長得帥,氣質幹淨,雖然才上大二,但是已經憑借出衆的才華,成為他們系衆多老師的寵兒。是走在路上,都能被人攔下表白的風雲人物。
偏偏這個人郎心似鐵,不看身邊莺與燕,一心隻讀聖賢書。碎了無數人的芳心。
沒過多久,機緣巧合之下,他遙遙看過許淮一眼。
當時正好是春天,前往圖書館的必經之路兩側柳枝輕揚,錯落栽種的垂絲海棠新綠裹着嫩粉挂滿枝杈,景色獨好,引得無數人紛紛聚集拍照。
許淮右肩随意搭着雙肩包,大約是放不下,懷裡還抱着兩本書。
他穿着簡單的白衣黑褲,目不斜視地從人群中穿過。獨一份的沉靜氣質和書卷氣,和默默生長的花樹相得益彰,落在人眼中,仿佛自成一道風景。
室友見他看得出神,順着他的視線望過去,瞬間興緻高漲,刻意壓低的聲音也掩蓋不住激動:“看到沒,唯一一個拿着書往圖書館方向去的人就是許淮學長。是不是跟你比起來不相上下!!”
褚旸當時語氣平淡:“我又不瞎,當然看到了。”
心裡卻在想:還是我先看到的。
室友是許淮的迷弟,導師又是許淮導師的妻子。
這種淵源之下,他難免對許淮投入了幾分關注。觀察下來,室友果然所言非虛:許淮确實是個不折不扣、隻對學習感興趣的卷王。
因為有這個認知在先,所以在決定追求許淮的時候,他第一件事就是提醒自己,要循序漸進、潤物細無聲地走進他的生活裡。
即便再三自我暗示,還是免不了擔心。
他從來随心所欲,鮮少小心翼翼、克制行事。
但是在見到許淮的一瞬間,這種擔心自然而然地就煙消雲散了。
繞着彎逗許淮,看他平靜的表情被無語、愠怒取代;
看到他拿到喜歡的書、如獲至寶般專心閱讀;
甚至是見他獨自站在台下,安安靜靜地看他們彩排……
許淮好像自帶一股魔力,隻是湊在他身邊,就足夠讓人欲罷不能了。
那些處心積慮的告誡被抛在腦後,他單純地享受起和許淮相處的點滴。
更多的時候,都是許淮在專注地做某件事,他則在或聽或學的閑暇,肆無忌憚地将目光落在他身上,饒有興緻地觀察他的反應。
那個時候他随身都帶着便利貼,有想說的話,又怕打擾到許淮,就寫在便利貼上,貼到他一閑暇就能看到的地方。
有時是提議中午吃飯的地點,有時是看到趣事或者摘抄的分享,有時是提醒他起來活動休息……零零碎碎,不一而足。
這個習慣持續了很久。
同居後,有一回他陪許淮回家拿本書,順便收拾些換季的衣物。
偶然間在衣帽間的開放格裡看到了一個玻璃罐,五顔六色的紙被搓成細管堆在裡面。這個東西跟衣帽間太不搭,又被放在最高處。
鬼使神差的,他起了探究的心思,伸手拿下玻璃罐。
許淮也恰好在這個時間進來。
被人抓了個現行,即便他臉皮厚,也難免有些不自在。
偏偏又抓心撓肺地好奇,忍不住問:“這裡裝的什麼啊,你怎麼放在這兒?”
“衣帽間我天天進來。放這裡比較顯眼。”
這麼一說,褚旸更不想把玻璃罐放回去了。他心裡的酸水咕嘟咕嘟的往外冒:
究竟是什麼寶貝,還要天天看?
想看又不敢看的反應似乎逗樂了許淮。
“學長……”他眼巴巴地看着許淮。
許淮眼睛裡染上笑意:“反正署名權是你的,想看就看。”
“?”
他當時滿心狐疑,然而把第一張藍色紙攤開的瞬間,他就認出了這個東西:
——是他寫給許淮的便利貼。
不是每一張都收集了,但絕大部分都在這個罐子裡,被許淮妥帖收好。
他當時心口滿漲,嘴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
他一張張地攤開看,又一張張地卷好放回罐中。
看到最後,又有些懊悔:“早知道,該認認真真寫幾份情書……”
許淮卻反問:“這不就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