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
本就沒睡踏實的聞玳玳,被院子莫名其妙的哄吵聲給徹底弄清醒了。
見尉遲千澈早早起身,擺弄為孵化蜂鷹蛋新搭的窩,她松了口氣。
“嫂嫂,院子好熱鬧,是有提前給父親賀壽的嗎?”
尉遲千澈忙碌的頭也沒擡,簡短告訴她:“分家。”
“分家?”
什麼分家?
聞玳玳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細分辨出沙土運石聲,匪夷所思的連鞋都穿了半隻,沖到屋外。
記憶中應該是父親壽宴之後的事,如今怎麼又提前了。
不大的院子,已按照規劃,從中央一分為二。天沒亮透,石牆壘砌居然過半。
父親母親是有多信任尉遲千澈,多誤解她的頑劣,才會如此迫不及待連夜将自己塞進他手中,盡情/調/教。
按理,陰親嫁進來的尉遲千澈是以伺候雙親渡過餘生,不可另立門戶。
然,因拜師之禮,一家人的身份發生了轉變,理所應當的,尉遲千澈身份地位在家中也随着水漲船高。
上一世,父親找了需全心全意好好照顧纏綿病榻的母親,無力教導她為由,鄭重交給了尉遲千澈。
當年,她眼睜睜瞧着瞧着比山高的圍牆,吓得嚎啕大哭。縱使是這樣,尉遲千澈仍舊沒人性的折磨她,讓她親手搬石頭填了最後能見到雙親的門。
先前在二老的眼皮底下,尉遲千澈對她的态度始終有所收斂,大有摩拳擦掌無法施展的憋悶。
自從兩人以師徒身份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後,聞玳玳最恥辱、最煎熬、最萬箭穿心的日子也開始了。
一堵圍牆,割裂的不隻是她的親情、童年,以及不多的快樂,還有萬事俱休的希望。
“既打算拜師,家,就不再是你的庇蔭地。必須學會割舍。”聞玳玳背後響起滅絕人性的聲音。
聽聽,就算是父親、母親把他當佛一樣供着,他仍然能做到毫不貪戀短暫的暖意,全無心肝。
沒有像上一世哭鬧,卻說出相同的話:“若玳玳想爹爹、娘親了什麼辦?”按理,一牆之隔,完全可以随時随地探望盡孝。
畢竟,她不是去修仙。
無視她一隻赤足,不舒服的輕咳幾聲,答非所問:“去,按規矩,最後一塊石,應有你去放。”
拜個師,非弄得要她去跟二老斷絕關系。
六年裡,聞玳玳以萬變應不變,也算是看明白并下定決心,讓尉遲千澈去死。
千言萬語哽在喉間,承載所有喜怒哀樂的院落,母親的屋子,父親迫不及待要她走的面容,随着一深一淺,被不平滑地面硌出血的腳步,聞玳玳手中的石頭全部消失的刹那,她甚至想到了既然自己下不去手,就去買兇/殺/人。
大筆的銀子,她上哪裡弄?
又有誰相信一個六歲孩子的話?
沒等頹喪完。
“呆呆,去準備些茶水,茶點,給大家休息的時候用。”
砌牆的不乏許多年輕男子,聽聞紛紛疊聲感謝尉遲千澈,甚至有個仗着人多壯膽,沖尉遲千澈吹了個飛哨,對背影大呼小叫:“千澈妹妹人美心善!”
勾着浮想聯翩的笑,在一片火熱的目光裡,晃回屋中。
聞玳玳:“…….。”
倒水的是我,端茶點的是我,大家就沒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
渾渾噩噩一整日。
傷及蚊蟲都要自責片刻的聞玳玳,開始千怨萬恨對尉遲千澈的畏首畏尾,束手束腳的自己。
矛盾糾結,過于悲觀欲絕的淚劃過不屬于幼童臉上。
壽辰雖是在第二日,卻因為尉遲千澈善人善事結下的善緣,又加上獨立門戶,壘牆的動靜過于浩大,不少鄉親鄰裡傍晚開始提前送賀禮,順便瞧瞧兩邊剛翻新的屋子。
死過一次的聞玳玳,相較之前心思細膩了不少,因為跟尉遲千澈的死仇關系,她發現有不少鄰裡鄉親,表面是沖着父親而來,其實就随意搭了句話後,便去找尉遲千澈攀談去了。
被形色各異的男男女女圍繞了個嚴密,仿佛明日過壽的應該是他。
甜言蜜語、噓寒問暖,輕松跟能接觸、想接觸的人打成一片。
尉遲千澈遊刃有餘招人喜歡的能耐,讓聞玳玳可望而不可及。
難不成是帝王天生的召喚力、凝聚力?
她有種錯覺,尉遲千澈的演功貌似比上一世更精湛了,完美到無懈可擊。
至親、村民對尉遲千澈近乎喪失理智的病态崇拜持續滋長,讓聞玳玳非常不舒服理解,更不可能苟同。尉遲千澈帶給她的每一種傷害,早已與日俱增的沉澱在了她血液之中,淨化不了。
避開紛紛摸自己頭的手,故意問做尉遲千澈徒弟開不開心的瞎子們。
哪哪兒都是人。
忙了一天,渾身酸痛,未好好思慮接下來怎麼辦的聞玳玳,縮進了月光找不到的黑暗角落,撿起塊小小的石子。
事已至此,坐以待斃看所有悲劇、所有折磨無法控制的重複循環,聞玳玳恐怕無法做到。
她迫切想去撬開比千年玄鐵更要硬的假面,讓讓所有人看到尉遲千澈的肮髒。
十二年。
聞玳玳在牆上寫下,距離家破身亡,屍橫遍野還有十二年的時間。
遺願。
犯狠的,她又沉重寫下這兩個字。
緊接着,一筆一劃仿若刻在骨上。
一、尉遲千澈死。
若僥幸活下去。
二、 賺大錢。
三 、帶爹爹、娘親遊曆十方世界。
情緒向來穩定的聞玳玳,決定帶上比他更堅不可摧的僞裝,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一點點從裡裡外外各處瓦解他,摧毀他,直至再無回旋餘地,打尉遲千澈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她要看他哭!
她要看他悲!
她要看他痛!
她要看他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