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滿當當豐盛的飯菜,說是特意給聞玳玳準備,實則沒一個能入她口。
好久沒有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四個人吃的前所未的沉默寡言。
聞婦久纏病榻,平常起身都困難,加上趕了那麼久的路,陪着聞玄知操持這麼多菜,連拿筷子都沒有了力氣。
她哆哆嗦嗦給聞玳玳濃稠的白粥裡夾了點魚肉,估計想彌補多年來對聞玳玳遺失的母愛,每一塊碎魚肉都精心剔過魚刺後,溫勸道:“聞丫頭,這魚是娘親與你爹爹路過仙鳴海時,你爹爹特意租了條漁船,夜裡去海釣的,一路仔細養着,鮮的很,趕緊嘗嘗。”
尉遲長雲睨了聞婦手中毫無營養的白粥一眼,沒作聲,繼續吃着碗中菜。
聞玳玳短暫一僵,勉強的吃了一小口,聞婦見狀高興,又接連喂了好幾塊魚肉,一塊比一塊大,眨眼間,咽下小半條魚。
聞玄知知道聞玳玳重傷,肯定食欲不佳,見聞玳玳胃口大開賞光吃了魚肉,又想彌補一番父愛,起身舀了一大勺和着辣椒的牛肉末摻和進白粥裡,沒忘疼惜的拍拍她腦袋:“嘗嘗,看爹爹的手藝退步沒!”
比起魚肉,吃辣椒牛肉就坦然許多。
沒有僵硬,也沒有多勉強,反正魚都吃了,娘親的心情都照顧了,那爹爹的心情自然也要一視同仁。
聞玳玳張開嘴順從全部吃了個精光,連連捧場:“好吃,爹爹的手藝,放眼十方世界無人能…….。”
一個敵字沒說完,被辣嗆到的狂咳出飯渣來。
最先遭殃的,自然是坐在聞婦對面,同樣挨床而坐的尉遲長雲。
剛嚼碎的牛肉米粥在尉遲長雲的衣袍間流淌,甚至有幾粒殘渣雨露均沾的分布在他的碗中,筷上,袖口周圍。
尉遲長雲作為将來的臨淵之主。
聞玳玳此舉簡直大不敬。
縱使是聞玄知對尉遲長雲有庇護之恩,教導之恩,也不敢太敢自視甚高。
當即拉着聞婦吓得,噗通!
“求太子贖罪,聞丫頭無心之過。”
聞婦本就身子不穩,毫無防備被聞玄知一拽,直接給尉遲長雲來了個五體投地,洋相出盡。
看的聞玳玳心坎兒一擰。
特别是見到尉遲長雲沉默着,老半天沒發話,也沒說怎麼處置,很明顯,潔癖病,講究病,特别是蠢貨病齊齊發作了。
明明是她的錯,為何要把罪責怪在二老身上。
瞧着許久不見的二老鬓邊雪鬓霜鬟,還在唯唯諾諾的求情,聞玳玳能忍自安的心态直接崩了。
臉色比鍋底還黑,不等尉遲長雲發話,赤紅着雙眼,顧不得上胸口疼痛,冒着可能崩開線的風險,徑直掀開被子去扶聞玄知夫婦:“爹爹,娘親,你們這是做什麼,快起來。”
曾經的聞玄知哪怕是對着國破家亡,被四處追殺年僅十歲的尉遲長雲都恭敬有加,更何況對着已經二十五歲羽翼豐滿的尉遲長雲。
十多年的奉若神明,虔誠無比,謹遵祖上訓誡,去做臨淵最忠誠的臣子,做尉遲長雲生死不棄的信徒。
所以,聞玳玳這一扶,注定她要帶着傷陪跪。
反正尉遲長雲也已差不多看清她的真秉性,聞玳玳也不懼怕尉遲長雲看到更糟的自己。
她心裡清楚,若是自己真的陪跪央求原諒,尉遲長雲定會更狠的糟蹋他們一家。
父女兩人一個非要扯着起,一個非要扯着跪。
夾在中間的聞婦,就那麼左右為難的與之扭成一團。
屋中伺候的人已自覺退個幹淨,并且貼心關好了門。
聞玄知恨急了,一個朽木不可雕,将聞玳玳扯的狠了點。
無意帶動傷口。
聞玳玳腿軟,發出痛呼。
眼看就要摔跪。
“夠了!”
實在沒看清尉遲長雲到底是怎麼從桌子另一頭挪過來的,一腳,将她的膝蓋踢了起來。
聞玳玳好不容易借着尉遲長雲的力站穩了身子,又因為胸口痛顫到弓腰。
尉遲長雲眸色深的可怕,直接打橫将她抱起放在了床上。
還沒來得及查看傷勢,就眼見着血滲透了兩層衣服。
平日時時刻刻挂在唇邊的笑,頭一次在聞玳玳眼前收的恐怖迅速,更換之唯有上陣殺敵将對方靈魂吞噬,肢體撕碎的殺意。
他盯緊了聞玳玳,雙目猶如焚燒一切的火焰,攥緊了拳頭,欲言又止,最後實在忍不住徹底抛開和顔悅色,一反常态的咄咄逼人:“你個蠢貨!多大的人了,自己什麼能吃,什麼不能吃,難道記不住嗎?”
本想接着罵聞玄知夫婦。
常年待在尉遲長雲的身邊人都知道,任何事但凡跟聞玳玳沾上邊,平日跟修養、清醒、理智、情誼、良心有關的情緒統統都不存在。
念及聞玄知夫婦是聞玳玳的生身父母,又于自己有恩。
他糾結掙紮,強行忍下難以壓制,能靜脈寸斷的滔天怒火,當着聞玳玳面,臉色變了好幾變,又調整數次,才艱難從殺戮的失智中找回零星殘存的冷靜。勉強算是敬重的與聞玄知夫婦說:“你倆怎麼不把那菌子湯,牛乳酪,桂花蝦滑也一并給她喂了呢?”
聞玄知聽出尉遲長雲語氣中的不善,緊張過頭的沒有往更深處想,以為尉遲長雲是在抱怨好好地一頓飯被惡心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