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燒得焦黑,你還要讓人去将你妹妹的屍身劃得體無完膚,讓她不得安甯!”喬嫔聲淚俱下,“陛下,晉昭她好狠毒的心!”
仵作驗屍的消息比容清樾入宮更快,喬嫔來得也足夠快,昌甯帝實在不堪其擾,便睜開眼垂眸望向女兒:“大理寺不是已派仵作查驗,确認是小六,你何必多次一舉?”
“臣讓人帶去的仵作言,大理寺仵作隻随意看過屍身,并未解剖驗證。小六屍身表皮已全數燒毀,縱然她有胎記,仵作也無法查看,如此不進行深入查驗怎能确定她真的是小六?”
“簡直一派胡言!”喬嫔頰邊挂着淚珠,似是真為她在女兒死後還去欺辱而氣憤,“難不成晉昭你還能知道小六身體裡藏着什麼不成!”
容清樾認真觀察着喬嫔的神情,她看着好像真不知承安寺起火背後有其他的隐情。
手指在椅臂敲了兩下,她柔和笑着說:“不巧,我還真知道,小六八歲那年貪玩從假山摔下,斷了左腿。仵作說,斷後重接的骨頭都會留下痕迹,喬嫔娘娘莫急,我們不若再等等?若真是小六,我向娘娘賠罪可好?”
其實她自己并不笃定容鈴兒真的有問題,隻是最近發生的事情過于無厘頭,唯有這個攀扯得上關系,還是得驗證的好。
她都這樣說了,喬嫔也無可再鬧下去的理由,一邊抹淚一邊淚眼連連的看向昌甯帝。
喬嫔人至中年,女人花期短,且陛下本就不喜愛她,自從生下小十一,陛下再未去過她宮裡。
她今時今日失了女兒,陛下最愛的女兒還如此欺辱,陛下當會對她有憐憫之心吧?
可惜昌甯帝實在沒心力去瞧她的嬌柔脆弱,兩人安靜下來,他閉上眼松了平日的闆正,倚着養神。
屋裡的沙漏不停地流動,腳步聲由遠及近,容清樾也睜開眼,屋外已見白光,快天亮了。
小太監領着仵作進門,仵作非官衙的仵作,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能面見聖上,緊張得兩股戰戰,跪下拱手拜禮:“草民柯如寇,參見陛下,陛下金安!”
昌甯帝睜眼,目光如炬,壓得人擡不起頭:“如何?”
柯如寇壓根不敢擡頭,喉結滑動,緩了會兒才澀澀開口:“回陛下,草民依公主殿下所言進行驗屍,那具屍身左腿小腿骨處确實有骨折後留下的痕迹,若無其他要素,該具屍體确是六公主無疑。”
“陛下,您瞧!從前晉昭就總與小六過不去,到她死了也不給她一個安生!”喬嫔可算抓住能報當日當衆被辱之仇,像狼咬住生肉死死不放,“陛下可要為妾和小六做主啊!”
昌甯帝除卻憫宣太子和容清樾,對其他的兒女皆是一視同仁,不過分嚴厲也不會太過關心,女兒的離世也并未引起其太大波瀾,漠然看了看底下自己的妃子,而後将視線落在女兒身上:“小啾本無惡意,隻是擔心有人混淆是非,你不要過分苛責。”
“陛下!”
喬嫔沒想到這種時候,他還是偏袒容清樾,頓時又要用她尖銳的聲音理論 ,餘光卻見有人站了起來——
容清樾如她所言,證實的确是容鈴兒的屍身,她便給喬嫔賠罪。起身向喬嫔深深作揖:“喬嫔娘娘,臣為有損小六屍身向您賠罪,可小六乃皇室公主,便是不能入公主陵寝,也該證實其身份,而非草草了事。望娘娘原諒。”
喬嫔縱然有天大的不忿,陛下的天平偏得不知到了何處,她不想原諒也得原諒。
待喬嫔憤憤而走,昌甯帝吩咐甯海和取消今日早朝。
容清樾直起方才與喬嫔道歉彎下的身姿,五六個月養長的頭發用深綠色綢帶束起,回到位置坐下,目光落在那方她不喜歡的茶杯上。
“陛下不必多言,臣這麼做自有臣的道理。”容清樾突兀開口,将昌甯帝躍然唇上的話堵了回去,“陛下出言驗屍或許能堵住悠悠衆口,可誰又能保證他人口中言論不會歪曲。他們大可說小六是陛下親自下旨囚禁承安寺,親生女兒身亡還不相信,說陛下果真身在帝王家,涼薄之至。坊間死的人越來越多,兇手一直追尋不到,對陛下的威信已經造成影響,不宜再有其他事情影響陛下的威信。”
宋緻掌控北晉朝堂,自前朝末期始,北晉易不易主隻在宋緻一念之間的言論,早已渲染已久。這些年慢慢消了聲息,不過是宋緻因多國入侵,不欲緻使北晉覆滅,才分讓出權力罷了。
如今不過兩三月的時間,因談論江山要易主而死的已有上百人,死法想通,死因相同,唯地域不同。
異樣聲音漸起,朝着昌甯帝而來,待所有百姓都漸覺江山定要易主,他容家的帝位,便将不保。
她唯不明白,宋緻既要奪容家的帝位,從前陛下手中無兵無權時宋舉兵造反豈不容易?何故要等這麼多年,搞這言論風向?
“這麼多年,你父親我何曾有過威嚴可言?”昌甯帝蒼白地笑了笑,“ 大可不必困擾,如此浩蕩造勢,他實際不是為了奪帝位而來。”
宋緻這些年一心為權,所做之事沒有幾件利國利民,若真靠造勢奪得帝位也名不正言不順,且不見得就能擁得民心。
他是個聰明人,不會做這樣無意義的事。
他不登帝位,便要推一位皇子上位。
錯開這個話題,容清樾終于将視線從杯盞挪開,看向昌甯帝的眼睛,似要從裡面看出什麼來,她問:“陛下,臣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