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隻有苗秀秀一個人在,林碧蘭應該是帶着小毛頭出去玩了。
飯桌上擺着一個不大的白瓷盤,白瓷盤上面放着十來個沾着水珠,紅豔豔的楊梅。
苗秀秀一隻腳搭在坐着的闆凳上,拿着一顆紅楊梅往嘴裡塞,下一秒,整張臉都皺了起來,可見酸得厲害。
但這楊梅再酸,也是稀罕東西。
貝碧棠驚訝地問道:“哪裡來的楊梅?“
家裡什麼時候能吃得起楊梅了?
苗秀秀眯着眼睛,品着楊梅的特有的果酸味,回答說:“何家的。”
貝碧棠擦着臉,疑惑問:“哪一個何家?”
苗秀秀睜開眼睛說:“何志國家裡,碧蘭紡織廠裡的生産主任。”
貝碧棠恍然道:“哦,原來是那個何家呀。”
大阿姐讓姆媽巴結人家老太太,這麼快就結交上了?關系到都可以送金貴的水果了?
苗秀秀拿起一顆楊梅,甩甩上面的水,遞給貝碧棠。
貝碧棠放下毛巾,擺手說:“我不吃。”
苗秀秀立馬收回手,将那顆楊梅塞進自己嘴裡,她不再勸,反而說:“有福也不會享。”
貝碧棠不說話,去拿自己的換洗衣物和洗浴用品,準備去澡堂。
苗秀秀又說:“飯給你留在竈頭上,你不吃啊?”
貝碧棠說:“我累得慌,不想吃。去洗個澡,就睡覺。”
苗秀秀說:“留了飯也不吃,白白浪費,也不提前說你不吃。”
貝碧棠無力地走了出去。
徐則立洗完澡,又喝了一碗許慧秋熬的綠豆湯,早早地上了床,躺着,看着閑書。
聽到接電話的阿姨前來喊他,有人給他打電話,心裡不由得生出幾分淡淡的欣喜來。
懷着是貝碧棠打來的念頭,徐則立邁着大步來到街道電話亭,接電話。
“則立,我要跟你說一件事。”
電話那頭傳來的不是貝碧棠溫柔體貼的聲音,而是曾琳琳居高臨下的通知語調,徐則立心裡的喜悅散去,燃起一陣濃重的危機感。
徐則立盡力緩和着語氣,說:“琳琳,有什麼事?”
曾琳琳說:“我上次不是跟你說過,我姆媽從英國回來了嘛。”
徐則立點頭說:“是,沒錯。我不是答應了嗎?阿姨參加婚禮的事,我沒意見,畢竟她生下了你,給了你生命。”
曾琳琳低沉說:“則立,我們的結婚計劃不能按時進行了。”
徐則立心頭一凜,結合曾琳琳前後的話,問道:“為什麼?是阿姨對我哪裡不滿意嗎?”
曾琳琳說:“不是,你很好。”
徐則立急躁地問:“那是因為什麼?琳琳,你不會放棄我們這段感情吧?”
曾琳琳笑了一聲,說:“則立,你想到哪裡去了?我說的是婚禮推遲,又不是我要和你分手。”
徐則立的臉色好轉,語氣也冷靜了下來,說:“為什麼推遲?”
曾琳琳回答說:“我姆媽不是從國外回來了嘛,她覺得對不起我這個女兒,這些年都沒有盡到母親的責任。所以她想彌補我。特别是在知道我們的酒席哪裡辦,辦多少桌,嫁妝……這些東西後,覺得太配不上我了。要将定好的東西全部推翻,她親自來重新操辦。”
“我姆媽那個人,不做還好,一做就得做得最好,不折騰得人仰馬翻的,她就不滿意。所以時間上肯定來不及,隻能結婚時間往後延一延。”
徐則立聽了,沉默不語,難怪他覺得曾琳琳的脾氣難搞,不像是平易近人的嶽父,原來根就出現在這裡,像那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丈母娘。
見徐則立不語,曾琳琳含着笑意問道:“則立,你生氣啦?”
徐則立說:“叔叔沒有意見嗎?”
酒席、嫁妝、賓客這些大部分都是曾琳琳父親的意見。
曾琳琳說:“我阿爸一個大男人還能跟我姆媽一個小女子計較不成?”
徐則立眉頭緊皺,聽曾琳琳的意思,這是要在原來的基礎上大辦特辦。
貝碧棠那邊欠着一千塊,她又逼得緊,不可能再次反悔,要不然貝碧棠真會狗急跳牆的。這樣一來,家裡的财政更加緊張了,又得上别人家借錢。
曾琳琳又說:“我姆媽也是心疼我,覺得婚禮簡陋。我一生就做那麼一次新娘,當然要隆重一點。再說了,我家又不是給不起。”
“則立,你放心,我到最後一定會是你的新娘子的,你不用擔心我跑了。隻不過比預想的要晚一些日子而已。就這樣吧,我愛你,先挂了。”
徐則立趕緊出聲說:“琳琳!我不是擔心你不想跟我結婚了。而是……”
曾琳琳的語氣沉悶,說:“而是什麼?你說出來。”
徐則立臉色難看地說:“琳琳,我家比不上你家。我阿爸這些年一直生着病,家裡錢和我阿爸姆媽的退休金都填進去了。好不容易存夠了我們結婚的錢,現在又要起變化。我家已經盡所能,給你最好的婚禮了。”
曾琳琳清脆地笑了一聲,說:“則立,你真是太俗氣了。平日裡也就算了,說這個多少錢,那個多少錢。這可是我們的婚禮,是神聖的,純粹的,不該用庸俗的金錢來衡量。以後你要改改你這毛病,不要張口閉口就是錢。”
徐則立緊緊握着拳頭,臉色青紫。
徐則立心底非常厭煩許慧秋,一副錢不離嘴,斤斤計較的模樣。但礙于許慧秋是他母親,便隻能忍着。他想不到有一天,他從心底裡看不起的曾琳琳會用他,在心裡對許慧秋說的話,來說他。
等徐則立沉默夠了,曾琳琳才又說:“則立,你放心,你家裡有沒有錢,我能不知道嗎?我姆媽說了,婚禮和酒席,所以的一切都由她出錢,你們家不用出一分錢。因為她不想我嫁過去,就過窮日子,吃不上飯。”
徐則立覺得難堪和羞辱的同時,又深深地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