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珠從柳燕身後稍稍探出頭,才勉強看清院裡的情形。
“媽、媽,孩兒不想跟他們走!”大壯涕泗橫流,像個巨型娃娃般癱坐在地。
與此相反,顧媽盡管身材瘦小,卻像是護雛的母雞一樣攔在大壯面前:
“他是個傻子。你們要帶就帶我走吧。你别看他這麼大的個子,隻會吃喝拉撒,還沒我家驢子會幹活。你們要他又有什麼用!”
饒是到了這種時刻,蕭珠還是不由感歎:顧媽果然是一視同仁地嘴毒,連自己的兒子都不放過。
為了看清顧媽和大壯面前究竟是誰,她的腦袋又向前湊了湊。幾個家仆打扮的男人立馬跳入眼簾。
“不行。裴府指明了要顧媽的一雙兒女。兒子可以用來做苦力,女兒可以指配給小厮。年輕人身強體壯吃苦耐勞,不比你這個老貨強?”為首的那人趾高氣揚地道。
隻見他個頭矮小,一臉奸相,活像隻秃頭的老鼠。直覺告訴蕭珠,他絕對不是什麼好人。
“對了,咱們隻看到這個傻大壯,青兒那姑娘上哪兒去了?”一旁的高個子發問。
“青兒出府的時候才八九歲,如今也該長成大姑娘了。”為首那人不懷好意地笑了笑,“那妮子從小就水靈,長大了還不知道出落得有多俏呢!”
另一旁的矮胖男子聽了,獰笑着道:“是嗎?你說咱們幾個有沒有這個福氣消受……”
聽到這句話,顧媽瞬間面如土色。她佯裝鎮定,眼睛卻一個勁兒地瞄向屋後的樹林。
看來,青兒十有八九就在那裡。蕭珠不禁為她捏了一把汗。
她可千萬、千萬不要被這群禽獸發現啊!
就在這時,高個子向前一步,扯住顧媽的衣襟問:
“老太婆,你快說,你把青兒藏到哪裡去了?”
顧媽雙腳離地,活像隻被拎起的小雞,她徒勞地踢打着空氣,試圖掰開高個子的手指,可高個子卻哈哈大笑,畢竟對他來說,顧媽隻是一隻微不足道的蝼蟻罷了。
看着眼前的這一幕,蕭珠心中的怒火蹭蹭往上蹿。可還未等她做出行動,耳邊便傳來一聲怒喝:
“你們給我住手!”
柳燕一腳踹開了虛掩的院門。頓時,衆人齊刷刷地将目光轉向他。
蕭珠還是第一次見到柳燕露出這種表情。他雙眼圓睜,瞳孔像是燃燒着火焰,白淨的面頰也泛起潮紅,拳頭更是攢得緊緊的,似乎在極力克制着内心的憤怒。
“喲,我說是誰,原來是柳大公子。”為首那人皮笑肉不笑地道,“許久不見,柳公子的身子可還安好?”
“我很好,多謝崔管家惦記。”柳燕淡淡道,語氣卻透露出凜冽之意,“看來崔管家在裴府過得也不錯。可是您與顧媽同是柳府的舊仆,又何必如此相逼?”
“柳公子言重了,這事可由不得我做主。” 崔管家表面恭順,眼裡卻冒着賊光,“顧老頭兒是裴府的奴才,他的孩兒自然也歸裴府所有。顧媽過去是柳府的人,我們自然不會帶她走。”
“話雖如此,可顧大伯他早已離世,顧媽她孑然一身,好不容易把兩個孩子拉扯大,你們又怎能罔顧人倫,奪人子女,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柳燕目光灼灼,竟有一種莫名的威懾力。
“喲。公子畢竟是公子,哪怕沒落了,還是這般不食人間煙火。”崔管家擠出一個嘲諷般的微笑,道,“柳公子啊,您可知‘一日為奴,終生為奴。’自個兒在賣身契上畫了押,給人家當了奴才,就連子孫後代也要當奴才。我們這些做奴才的,也不過是替主子辦事罷了,您要怪,也怪不到我們身上啊。”
柳燕一怔,像是猛然意識到了什麼,随即輕聲道:
“是了,裴府也不會無緣無故地來要人。這難道,是裴雯的意思……”
蕭珠也立馬明白過來。看來,這就是裴雯的報複——
你們會後悔的。
仿佛再一次聽見了裴雯那冷冰冰的話語。蕭珠不由打了個寒顫。
柳燕似乎也受到了打擊。隻見他緊緊抿着雙唇,似乎在考量什麼。
見柳燕默不作聲,崔管家越發得逞起來:
“柳公子,咱們主仆一場,我也不忍心拂了您的面子。今天這事您就别插手,我也好給裴府一個交代……”
就在這時,蕭珠突然發現,顧媽的舉止有些怪異。她捂住自己的嘴,朝着林子的方向,以盡可能不被注意到的幅度拼命搖頭,然而——
“是柳公子來了嗎?”
耳邊突然傳來了少女銀鈴般悅耳的聲音。
糟糕!
蕭珠心裡大呼不妙。
下一秒,隻見青兒拎着一隻盛滿鮮紅果實的竹籃,袅袅婷婷地從樹林裡快步走出。
刹那間,時間似乎停滞了。衆人的目光又齊刷刷地落到了青兒身上。
“咦?今兒院子裡怎麼來了這麼些人?”青兒這才留意到院子裡的情形,臉上的微笑瞬間消失。她戰戰兢兢地打量了一番以崔管家為首的家仆,烏黑的大眼睛流露出驚惶和恐懼。
“來這麼些人,自然是要接你回去做新娘子啊——”崔管家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其餘兩個家仆也躍躍欲試,獰笑着向青兒湊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