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雯輕蔑一笑，旁若無人地逗弄起了籠子裡的百靈鳥。

“我近來也有些想通了。以我這樣的身家相貌，覓得佳偶自是易如反掌，何必将全副心思系在柳燕一人身上？”

聽到這些話，蕭珠冷汗直冒。她從未想過，自己竟會如此期望眼前這個女人對柳燕餘情未了。隻因柳燕的性命安危，幾乎完全掌握在她一人手裡。

現在去找顧媽，怕是已經來不及了。蕭珠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咚咚”地在地上磕了幾個響頭：

“請您念在兩府昔日的情分上，救燕哥哥一命！哪怕隻是發發善心也好。您的大恩大德，小女必将全力以報！”

裴雯不屑地“哼”了一聲，道：

“你有什麼可以報答我的？”

蕭珠一時語塞，爾後磕磕絆絆地說：

“什……什麼都可以。哪怕用我這條命，去換燕哥哥的命。”

“放肆！”裴雯猛地提高聲量，籠中的百靈鳥也發出受驚的啼叫，“你的命，怎可和他的命相提并論？”

緊接着，她狠狠瞪了一眼蕭珠，道：

“你是什麼樣的人，也敢用他的病來拿捏我，滿足你的一己私欲？”

“我……不是這個意思。”蕭珠的聲音越來越小。終于，連她自己也聽不到了。

裴雯再次不屑地“哼”了一聲，随即開口道：

“我與你同為女子，怎會看不出你對柳燕的心意？小小年紀，倒學了一身狐媚本領，成天價地糾纏柳燕。他就是和你這樣的下等人厮混久了，行事才越發荒唐。好好的公子不當，跑去街上做小販。柳大人若是知道了，怕是會氣得從棺材裡跳出來！”

裴雯越說越激動，竟然徑直走到蕭珠面前，指着她的鼻子道：

“他的病，本已大好了。可自從你來，卻接連犯了兩次。再這樣下去，他遲早會被你害死的！”

裴雯的話像鋒利的匕首，一下下地紮向蕭珠的心髒，可就連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認，裴雯的話并非空穴來風。

蕭珠垂下腦袋，無力反駁，眼淚卻一滴滴地掉落下來，砸在了裴府冰冷堅硬的水磨青磚上。

裴雯見她落淚，語氣驟然溫和下來：

“放心吧，我知道他在哪。已經找人把藥送過去了。”

聽到這句話，蕭珠立馬止住了淚水。然後擡起頭來，呆呆地看向她。

“柳燕是我未嫁的夫婿，我怎能眼睜睜地看着他曝屍街頭？” 裴雯用水蔥般的手指護住心口，似是痛心疾首。

緊接着，她竟轉向跪在地上的蕭珠，向她伸出了手：

“起來吧，跪久了膝蓋疼。”

蕭珠被這突如其來卻不知真假的善意沖昏了頭，不敢觸碰她的手，隻是借助撐着地面的雙手，緩緩地用麻木的雙腿站了起來。

裴雯朝她千嬌百媚地一笑，然後道：

“珠兒姑娘，我對柳燕的心意，絕不會比你對他的更少。何況我和他，本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我能給他你給不了的東西，無論是用來保命的人參丸也好，衆人垂涎的功名也好。因此，你若真心想他好，就不應成為我的絆腳石，而是要助我一臂之力，讓他對我回心轉意。明白了嗎？”

蕭珠此時已經說不出完整的一句話，隻是緊抿着發抖的嘴唇點了點頭。

裴雯的表情瞬間變得明朗起來：

“你可以去見他了。”

緊接着，她俯下身子，用溫柔卻飽含威脅的語調，在蕭珠的耳畔輕聲說道：

“事成之後，我要你離他遠遠的。永遠不許再見他！”

見蕭珠不言語，她又道：

“你若真的這麼做，我也會放青兒和大壯他們一條生路。”

“好。”

僅是一個字，便幾乎耗盡了蕭珠所有的力氣。她宛如行屍走肉一般，邁着僵硬的步伐，走出了這座精美絕倫的府邸。

“小妹妹，你可算來了。”一見蕭珠，掌櫃娘子便拉住了她的手。

“店裡突然來了一大堆人，先是要把公子帶走，然後又叫來了大夫。我一個人也不好阻攔，隻能由他們去了。”她有些抱歉地解釋。

蕭珠搖搖腦袋，道：

“是我今日唐突，給你帶來了麻煩。”

她見四下無人，便問：

“燕哥哥在哪？”

掌櫃娘子指了指樓上：

“在二樓歇着，似乎已經好些了。”

許是聽到了來人的腳步聲，躺在床上的柳燕終于睜開了眼睛。

蕭珠見狀，立馬三步并作兩步地跑到床頭，然後雙膝跪下，握住了他的手。

來不及控制自己，淚水便奪眶而出。她已來不及分辨這淚水的源頭是喜是悲，是慶幸還是辛酸，是歡快還是哀愁。因為眼下隻有唯一一件重要的事：

柳燕還活着。

隻要他還活着，那就夠了。

“珠兒？”柳燕茫然地看向她，“我這是怎麼了？”

“你突然發病，是裴小姐救了你。”蕭珠道。

“是這樣嗎？我怎麼不記得？”柳燕皺起眉頭。

“沒事的。”蕭珠安慰他，“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她揚起濕漉漉的臉龐，努力綻放出一個最最燦爛的笑容：

“燕哥哥，我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