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峰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想起在懸聖寺的時候,陸太夫人所說的話。
就在那件精舍裡,陸太夫人用一種淡然而笃定的神色對他說:“回到秀水後,你可以問問你的老師,他就是當年的見證人。”
同為秀水的讀書人,陳澤成當然會知曉一些當年的事情。所以謝峰打算等回到秀水一段時間後,找機會探探陳澤成的口風。
然而此時此刻,從陳舒青口中聽到的這個消息,讓他猛然意識到:也許,陳澤成,或者說整個陳家乃至秦家,都是當年的知情者嗎?
那麼,之前一切的謎團都可以揭開了!
謝峰看着陳舒青,她已經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疑惑地等着他的解釋。他低頭輕輕笑了一下,道:“我沒想到,我沒想到。”
“什麼?”陳舒青看着謝峰的表情,就知道他一定有了不尋常的發現。
“我沒有想到,原來一切的症結還是在我外祖父身上。”謝峰擡起頭來,看着陳舒青,也看着剛剛走進屋内的陳澤成。
“你是說陸太傅?”陳舒青覺得謝峰的思維太跳脫了。
“你相信我嗎?”謝峰慢慢地問。他的聲音如此鄭重,陳舒青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謝峰卻沒有立刻回答她,陳舒青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她轉過頭去,看着自己身後的父親。
謝峰再次問道:“先生,您相信我嗎?”
相信什麼呢?相信他能夠追回時間,幫自己找回昔年好友,還是相信他能夠讓秦興昉光明正大地出現在世人面前?
一貫溫和的陳澤成沒有回答謝峰的話,他也不肯看謝峰,隻道:“興昉困在這裡太久了,或許能夠出去遊曆一番,反而能開解許多。”
“開解?”謝峰激動起來,現在的他讓陳舒青想起三省茶館裡的那一劍,鋒利、明亮,直刺人心。
“開解就是改名換姓,背棄自己應該擔負的責任嗎?開解就是靠着腆顔事敵來獲取名利嗎?開解就是困頓在小小的白木書院裡,十幾年不敢應舉嗎?”謝峰越說越激動,竟有些口不擇言了。
“困頓”、“白木書院”、“應舉”幾個詞連接在一起,陳舒青心中電光一閃,她大聲喝止道:“你住嘴!”
她站到了陳澤成的前面,怒目看着謝峰,不許他繼續說下去。
謝峰的胸口起起伏伏,他也知道今日自己行事唐突,他不該這樣去刺激陳澤成。在他十幾年的人生中,陳澤成給他的善意和溫情,超出了許多人。他本可以找一個天朗氣清的日子,将話與陳澤成說開。又或者找尋時機,慢慢開解陳澤成,等着先生說出一切。
可是這一刻,他的腦海中有箱子裡那一長串名單,有在落雪時節黯然離世的母親……那名單上的人,還有多少活在這個世上呢?
“先生,先生,”他慢慢地跪下來,朝着陳澤成,一字一句地道,“先生,已經到了這個時候了,您真的不能對我說嗎?”
陳舒青窘迫不已,她伸手去推謝峰,急急道:“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父親?你别說了。”她意識到,今日他這一跪,定然會牽扯出無窮無盡的事情。
“青兒,你放開謝峰。”陳澤成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陳舒青回頭,見父親已經閉上了眼睛,雙手握成了拳頭,似乎在用極大的毅力克制着自己。陳舒青也不管謝峰了,她撲上去,按住陳澤成的胳膊,道:“父親,你不想說就不要說,我們不開這個學院了!”
陳澤成長長地呼了一口氣,輕輕拍了拍女兒的手,然後對謝峰道:“你起來吧。我會把一切都告訴你,既然你們都想知道。”
他又看着陳舒青道:“青兒,從前是父親懦弱了。可是現在連興昉都做出了自己的選擇,我也不能永遠沉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