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峰狠狠地瞪他,白銅驚呼:“仆蘭将軍,少爺眼睛不舒服,像兩個銅鈴。”
騎馬跟在車旁的仆蘭翰掀開車簾看了看,道:“正好正好。”
白銅不解,問道:“什麼正好?”
仆蘭翰振振有詞地道:“我還擔心陳夫人問咱們為什麼不和陳女官一道回京,現在可有了借口。”
他好整以暇地将手中的馬鞭抛上抛下——那是陳舒青到北盧前請王念盛做的馬鞭,雕花木柄配上毛紡所精制的鞭身,是專門送給他們的禮物——謝峰看了又看,心裡更覺委屈。為什麼父親和仆蘭将軍都有,陳舒青甚至還将多備的兩根送給了莫延歡的公公與丈夫,偏偏自己沒有?
仆蘭翰似乎并不知道謝峰的小情緒,繼續将鞭子抛得翻飛,帝京的日光穿過木柄上的镂空,煞是好看。可恨仆蘭翰馬術精湛,抛接數十次也沒有想謝峰心裡所願的那樣掉了馬鞭。
謝峰隻能咬牙道:“什麼借口?”
仆蘭翰道:“我就說少爺年輕,不願意讓陳女官見到自己的窘迫樣子。”
他猛地停下抛接的手,鄭重地問道:“少爺,真不是傳染了什麼大眼怪病吧。咱們可不能害人家陳山長和陳夫人。”
“哼!”謝峰憤憤地閉上眼睛,對白銅道,“給我把簾子合上,我覺得曬!”
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峰兒還不舒服嗎?”
謝峰猛地睜開眼睛,連忙探身看向馬車前的那人。
此人穿一青袍,這是八品官吏的常服,帝京滿大街都是。可是謝峰一看到他,也不知怎麼回事,鼻頭竟是一酸。
看到謝峰,那人微微一笑,将手裡提着的紙包給他看,道:“看,這是你師娘今早囑咐我的,一定要在回家的路上買點排骨,她和秦媽要炖給你吃。好好補補。”
謝峰心裡的委屈更盛,千言萬語都彙成了兩個字:“老師!”說着話的時候,謝峰就要從馬車上一躍而下,唬得白銅緊緊抓住了他,生怕他動作太大,碰到了傷口。
陳澤成知道他的傷還沒有全好,連忙道:“慢慢來,都到家了,不着急。”他将紙包交到左手,朝着謝峰伸出右手。
謝峰低低應了一聲,看了一眼陳澤成的手,猶豫了片刻,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陳澤成一邊扶他下來,一邊道:“你看這手涼的。早知道這樣,我就不該同意讓你去北盧。又是打仗,又是中箭,你還不到十八呢。何況咱們已經過了鄉試,如今是秀才了,也該留在家中好好讀書,早點考中舉人,你父親也開心。”
聽到聲音的秦氏也開了門出來,看到謝峰的臉,吃驚地大吸氣。陳澤成終于說完了,她的絮叨又絲滑接上。
“怎麼瘦成這樣了?看這臉白的,難道北盧連肉都沒有嗎?秦貴,秦貴,你再去東市的杜家店一趟,買點羊肉回來。”秦氏的做派,仿佛謝峰剛從窮鄉僻壤回來一般。
謝峰既不嫌陳澤成多管閑事,也不覺得秦氏的話有什麼不對,相反,他很快地進入狀态,對秦氏道:“師娘,我的傷還沒好,不能吃羊肉。”
秦氏從善如流,立刻改口道:“哦哦哦,師娘暈頭了。那秦貴買點楊家鋪子的肉包吧,若是遇到瓜果也買點回來。”
說話間,陳氏夫婦和謝峰就走進了院門,隻留下仆蘭翰和白銅面面相觑。要知道哪怕是重傷瀕死的時候,謝峰也從來沒有露出過這樣的表情。
“嘿!”仆蘭翰心裡暗笑,離開北盧的時候,謝森還頗為擔心謝峰和陳家的關系,現在看來,這根本不用操心嘛。
當謝峰坐在堆滿了菜肴的桌子前,他突然想起來:不對啊,我昨天還擔心見了老師和師母該如何尴尬呢?
一切都很順理成章。一個多月前,他離開老師上戰場。現在他受了傷回來,當然要受到他們的關懷和愛護。
突然,他感到左腿被不明物體輕輕地撞了又撞。他低頭一看,一個白白的毛團子正在專心緻志地拱他的褲腿。
謝峰笑了,彎腰伸手抱起這隻陳舒青養的白貓“雪球”。雪球因為小時候被人玩·弄過,所以在家裡一般隻親近陳舒青。此時它卻安安靜靜地窩在謝峰的懷裡,用那雙大大的眼睛看着謝峰,似乎不明白,這熟悉的人怎麼過了這麼久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