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屏息,緩緩關上鐵門。
他們所在的房間剛剛探過,裡邊也是空的。沈清記得這一個房間青蚨飛進去好久才返回,直到那點兒光亮消失也沒有看見底,好像沒有盡頭。
此時他們身後就是這樣一個深洞,洞内越往裡黑得越稠,給人一種極度不舒服的感覺。
謹慎來說,他不會毫無防備地背對這種地方,除非——
“上面有東西下來了。”
謝甯的聲音就在他耳邊,沒有氣息,但能感受到謝甯胸膛貼上他後背的輕微力道。
謝甯的腦袋從肩上伸過來,從鐵皮小方孔裡跟他一起看向外面。
沈清餘光在他側臉上停了一下,被外面窸窸窣窣的聲音吸引了注意。
小方孔的視野有限,看不到最高處的光區發生了什麼,隻是外面肉眼可見地亮度變大了,看得比原來要更遠更清晰些。
不過很快,沈清就看到了發出聲音的東西。
離他們不遠的牆壁上,徒手爬下來七八個身穿灰黑色工裝的“人”。
沒錯,爬。
他們沒穿鞋,手腳上跟長了壁虎那樣的吸盤似的,牢牢攀附在光滑的曲面上,訓練有素地向下爬,有幾個停在了沈清這一層,其餘的翻過環廊繼續往下,應當是去了别的層。
謝甯動了動:“沈老師,不是活人。”
廢話,妖瘴裡的東西都是死物,異事局總不會還搞個群面,弄幾個人進來一起競争入司名額。
落在他們這一層的那幾人立即分散,有一個朝他們所在的房間走了過來。這人剛走進他的視野,沈清馬上就明白了謝甯不是這個意思。
那個人……是個枯的。
他露出來的皮膚上呈現一種不正常的炭黑色,像是赤身下過礦洞沾染的黑灰,皮膚沒有肉一般緊緊地粘在骨頭上,緊縮出一道道可怖的褶皺。
工裝帽下挂着一張死人臉,幹枯的白眼球凸出眼眶,臉頰内凹,嘴巴誇張地圓張,露出兩排森森的黃牙。
“看他的脖子和手腳。”謝甯點點沈清的肩膀。
沈清早就看見了。
那人的脖子手腕還有腳踝上,都戴着一串油膩膩的繩串,上面丁零當啷地挂了不少玩意兒,諸如木牌,符紙,石塊還有零星不知名的殘骨。
他大概知道這是些什麼東西了。
“用人屍做靈器?”謝甯不解,按說現今這種靈術絕對是禁術,多少會被判個侮辱屍體罪,萬一用的是活人那是要槍斃的。
官方逮的這個妖物意識留存裡是什麼地方,沈清心裡已經有了猜測。隻是這種妖瘴應當屬于機密,怎麼會拿來作為新人的入職考試?
來不及深想,那人停在他們隔壁的門前,呯地打開鐵門走了進去。
房間跟房間之間的水泥牆壁有一定的厚度,别說看,連個聲兒都聽不着。
沈清看見稍遠一點的房間,工裝人從裡面拖出來一個黑黢黢的東西,那東西看着死氣沉沉,比這些工裝人更像死物。
旁邊也有工裝人拖了東西出來,但跟前一個體積相差很大,它們把這兩個東西都挂在了八角鐵盤外圍的鐵鍊上。
沈清這才看到,跟内圈栓着鐵籠子的鐵鍊不同,接近房間的這一圈看似光秃秃的鐵鍊上,其實上面布滿了一個個同色的鐵鈎,跟昨天菜市場的肉鋪上挂肉的鈎子很像。
他正等着看挂上去之後會發生什麼,隔壁那個工裝人先出來了——那個房間也是空的,沒什麼可搜。
它枯爪一般的手按在鐵門上,一筆一頓地描了一個符文。
沈清在側面,看不到它畫的具體是什麼,反正等它們走了再去察看也行,不急在一時……
他一轉頭,身邊的人就隻剩了半個,确切的說,是右半邊。
謝甯半個身子探出鐵門:“哇,它在補被我破壞掉的法陣诶,這東西有人操作啊!”
話剛說完,謝甯就鑽了進來,風風火火地拉着沈清往洞裡走。
“它快畫完了,下一個就是這間。”謝甯四下張望,“啧,把你藏哪兒好?”
這水泥牆上雖然坑坑窪窪,但總體有個形狀,沒有能藏人的地方,就算有地兒藏,這麼個直來直往的洞穴,被找出來也是輕而易舉。
隻能解決掉那個人了,沈清想,就是控制工裝人的東西一定會有所察覺,不知道會觸發什麼。
這還什麼都不知道,就跟妖瘴裡明顯不好惹的東西碰上,實在不是什麼好發展。
啧,一來就要打。
腳步聲已經停在了門外,沈清自由的那隻手指尖開始燃起了噼噼啪啪的小火花。
門鎖“咔”地一聲打開,一條光縫顯現出來。
還沒等沈清擡手,眼前人的面容突然變得模糊起來,全身骨肉包括頭發和衣服以極快的速度“軟”成一團,如同一隻軟乎乎的繭,把他包裹了起來。
沈清本能地向後退了一步,撞到了這隻繭的另一面,肩膀窩了進去,像是被人扶了一下。
“别說話。”
從繭頂上傳來謝甯壓低的嗓音,“我擋住你了,它看不見。”
這隻繭比跟謝甯本人差不多高,但面前留了四五十公分的距離,并不覺得太擠。
妖靈可以随意控制靈體,沈清沒有感到意外,隻是頭頂傳聲有點奇怪,莫名有種被俯視的下位感。
沈清:“你把嘴放下來。”
“什麼嘴?”謝甯聲音疑惑。
沈清靜了兩秒:“不要在我頭頂講話。”
“哦。”聲音來到了他正前方。
此時不遠處門完全打開,工裝人走了進來。它的動作靈活自然,乍一眼完全看不出衣服裡面是一具屍體。
果然,它開始搜索房間,門後的空間檢查過後,它旁若無人地越過了牆壁上的那隻繭,往後面的洞裡走。
謝甯的實力要藏他是小事一樁,但當工裝人經過時,沈清還是下意識地收斂了氣息,洞内一片死寂。
“怎麼不喘氣了?”謝甯欠揍的聲音又來到沈清的肩膀上。
他一偏頭,熟悉的五角星坐在他的肩頭,抻着一隻手想要探他的鼻息。
沈清:“……”
“它就這麼進去了?裡面挺深,一時半會兒可出不來。”謝甯見沈清沒事,安心地坐着晃他的兩隻小短腿,“咱們要不趁機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