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觸角”帶着人肢向上攀爬，到了水泥和山岩的分界處卻忽然停了下來，似乎被什麼攔住了，像一隻巨物匍匐在建築底部，偶爾鼓動一下，從裡面冒出一具新的軀體。

這畫面說不出的詭異和惡心。

“哥，”齊旭小聲說，“我怎麼覺得這東西是活的……”

不是那數以千計蠟化的人體，而是裹着它們的這團黏膩的瀝青。

齊旭有種直覺，好像這東西是有思想的，正在和他們靜靜地對峙。

它不動，幾人一時也沒有輕舉妄動。

袁術抽空看了看頭頂上形成圓片狀的照明源，輕聲道：“頭頂上是什麼？”

這話問的是沈清。他和趙一柏都沒有這種玩意兒，齊旭是個半桶水的術師，隻有可能是沈清放出來的。

這話一出，袁術卻看見圖南抱着沈清的脖子，眼珠轉過來朝自己看了一眼。

沈清正低頭觀察底下那個東西，試圖找出它的破綻：“我的妖寵。”

說完他聽見抱着自己的家夥欠兮兮地用氣音說：“明明是我的。”然後謝甯又一副不和你計較的口氣：“好叭好叭，我的就是沈老師的。”

沈清面無表情：“多謝？”

袁術是器師，對馭蟲一道了解得并不是很多，他第一眼看見頭頂上這些小蟲子就覺得它們不像普通低等級的妖蟲，既然沈清認領了，起碼在現在這個環境下不是敵方勢力。

隻是剛才圖南的那一眼讓他有點在意——那根本不像一個幾歲小孩兒該有的眼神。

“砰！”“砰！”“砰！”

數聲巨響打斷了袁術的思緒。

金屬撞擊聲突然從四面八方傳來，連續不斷地在雙曲面建築内部回響激蕩，震得人耳膜發疼，齊旭立即捂住了耳朵。

“天呐！”他發出一聲驚呼。

他們擡頭往任一方向看一眼就會發現聲音的來源——密密麻麻的牢房鐵門接連大開，在水泥壁上排成一個個幽深黑暗的洞，無數妖物掩藏在洞内的黑暗之中蠢蠢欲動。

下方蟄伏許久的巨物也突然翻湧起來，白花花的人體争先浮到表面，塞滿瀝青的五官朝上，淩亂又密集地布滿整個底部。

那些人眼眶裡早就沒了眼珠，卻無端讓人生出一種被注視的怪異感，看得人後背發麻。它們的嘴張到了一種不可思議的程度，口中的瀝青被抻開成一層薄膜。

下一秒白花花的人體軀幹死氣沉沉地齊齊伸長了脖頸，非人的尖嘯聲驟起——

沈清不适時宜地想起“唱詩班”這個詞，但吟唱的不是純潔美好的小孩子，而是來自地獄的惡鬼。

袁術低罵了一聲：“它們在發号施令！”

話音未落，牢房中黃蜂群一般沖出無數妖物，會飛的已經在上空盤旋，不會飛的正攀爬在鐵鍊上跳來跳去，如果此時異事局的人來采樣，必然能獲得各個種類各個等級的不同妖物樣本。

它們漫無目的地橫沖直撞，用不了多久便會鎖定這幾個并不屬于這裡的“外來人口”。

上有堵截，下有追兵。

那隻龐大到塞滿整個底部的巨物此時也像終于蘇醒了一般，粘連在四周的山岩上繼續攀爬了上來。

齊旭緊張得大叫：“卧槽動了動了！”

他這點兒音量在現在這個環境下還比不上蚊子哼哼，壓根傳不到其他人耳朵裡。

袁術從身上拿出一個八卦狀的盒子，旋轉幾圈之後往陰陽魚圖上一按，數張手臂粗細的金爻從中飛出，交替排列成一個緩慢運轉的球體，将幾人牢牢包裹在裡面。

“我們要向上沖了，”袁術沉聲道，“控制好飛行速度不要掉出去。”

沈清一直在觀察四周，聽見袁術的命令隐約覺得不妥，但情況緊迫，他讓謝甯收回了青蚨，跟上了袁術。

他們這邊的動作吸引了上方離得近的妖物群的注意，立馬就有離得近的朝他們沖了過來！

“锵！”

還沒等祂們撞上金球，弱一些的妖物就被數道金光燒毀，掉進下方的瀝青中不見了。強一些的則是被擊退之後反複沖上前，似乎完全感覺不到疼痛，飛蛾撲火一般接連進行攻擊。

袁術道：“走！”

幾人随他的口令起飛，其間不斷主動或被動與妖物沖撞，金球在密密麻麻的妖物群中燒出一條圓柱形的通道，後方來時路也以極快的速度被填滿。

四面八方的妖物圍追堵截，把這幾個擅自闖進來的活物當成了唯一的攻擊目标。妖物數量太大，金球的火光幾度淹沒在妖群的身影之下。

随着八卦盒靈氣的急速消耗，以及越來越深入妖群，金球的速度也逐漸慢了下來，慢慢地變得舉步維艱。

“我來幫你！”趙一柏摘下了黑皮手套，露出一雙滿上暗紅色花紋紋路的手。

他皮膚青白，顯得那些暗紅的花紋如同剝開皮膚後下方的肉，一直蔓延到手腕處，十分紮眼。

沈清的目光在他手上停留了一下，認出這是一種布設在身體上的陣法，而壓陣之物，大概就是那副手套了。

至于這個陣法的作用……

不等沈清再猜，趙一柏十指張開，手部浮動的黑色妖氣突然凝固一瞬，緊接着周圍的妖氣開始向他的手聚攏，飛快地從那些紋路鑽入他的身體。

“你看。”謝甯低聲道，“他把這個妖瘴内的妖氣吸收到身體裡去了……嗯？”

袁術手中的八卦盒突然靈氣大盛，金球周圍的黑色妖氣肉眼可見地開始稀薄，飛行速度竟然在緩慢加快。

趙一柏竟然是在吸食這個【S+】妖瘴中的妖氣，在極快的時間内将外來妖氣為自己所用，給袁術手裡的靈器提供了動力源。

謝甯：“啊……”

“我從來沒見過這種二類妖物。”他話一頓，像是想到了什麼，“嗯，沒見過。”

沈清也皺起了眉。

像趙一柏這樣的二類妖物，是靠長期處于妖氣濃度值異常的環境下催化形成的，這種妖雖也能跟一類妖物一樣随意使用周圍環境中的妖氣，但絕無可能可以随意使用高等級妖物的妖氣。

術師獵殺妖物之後，能将妖靈煉化供自己使用，這個過程也不是如此短的時間内就能完成的，不然術師随身攜帶用來儲存靈氣的靈器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沈清忽然想到，趙一柏會被全妖會抓到培養皿或許有其他原因。

袁術一見，厲聲呵斥道：“把手套戴上！”

他一手托着八卦盒，一手按在陰陽魚圖上，無法空出來去制止趙一柏的動作，眼看着他手上的花紋慢慢腐蝕皮膚，活了一樣向小臂上生長。

趙一柏手上的花紋長得越多，侵入他身體的妖氣也越來越少。

沈清恍然：“我想錯了。”

謝甯：“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