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國公府,靜書齋。
裴琤從曲水院趕過來時,鎮國公已讓親衛圍了書房小院。
周圍高舉的火把映得氣氛緊張,鎮國公面無表情站在庭中央,冷眼看着幾個拔刀擋在前面的親随護衛,就要讓人強攻鎮壓,身後陡然傳來聲音。
“父親夜闖我書房所為何事?”
鎮國公止了攻勢,斜眼看去。
裴琤不緊不慢從外進來,身邊僅跟着一親随,周圍親衛卻似感受到看不見的鋒芒,紛紛往兩邊讓出道來。
裴琤目不斜視地從中穿過,行到近前。
鎮國公沉臉看着,藏着不悅,嗓音寒涼威嚴:“你院裡那人偷了我密奏,将她交出來,我可以當這事沒發生。”
“證據呢?”裴琤停下腳步。
鎮國公睥睨觑着他,“你将人交出來,自有證據。”
“沒有證據那便不是她所為,她從未踏入過國公府正宅,更别說盜取放在正書房的密奏了。”裴琤淺淡平視,淡然回絕,“父親就算想趕她走,也該找個好點的理由。”
“我說她偷了她便偷了,你要為她行不孝忤逆之事?”鎮國公冷然睨着。
周圍聽着的人緊了呼吸。
縱使鎮國公父子不和,可也沒鬧到“忤逆不孝”的罪名上。
裴琤始終平淡。
他不緊不慢往書房門前一站,目光平視過去,“父親身居高位,為三省宰輔之一,卻這般空口白話陷害清白人家的姑娘,我是不想父親為此名譽受損,為人不齒。”
“呵!”鎮國公嘴角扯了下,冷冷看着他道:“你讓是不讓!?”
他臉徹底沉下來。
裴琤站在書房門前沒動。
周圍高舉的火把被風吹得雀躍,整個靜書齋靜得能聽到遠處的細微聲響。
鎮國公臉色更黑,“你可知你在做什麼?”
裴琤安靜看着,不動不言,顯然是打定了主意。
鎮國公心頭氣怒上湧,眼裡火焰騰起,話語更寒,極近貶低不屑道:“為了區區一個女人,還是一個被人玩弄過的暗妓,你便如此冷落正妻,忤逆父母,你當真以為我不敢責罰你?!”
“暗妓”兩字一出,周圍人都有訝然。
裴琤依舊平靜,連語氣都沒變化:“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他先否定對方言語,“父親看不慣我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您如此不滿,以至污蔑她人,不若上請陛下去了我這世子之位,我自會帶她離府,自此不在踏入國公府半步。”
“你!”鎮國公被這話噎了下,眼裡怒火更甚,又轉瞬沉下去。
“好,好得很!”鎮國公冷冷盯着他,言語近乎切齒,“你是甯願不當我國公府世子,也要護着那暗妓是吧?”
“行,我今日便成全你。來人,拿鞭來!”他朝旁伸出手。
同來的大管家遲疑了下,還是将早早帶着的鐵節鞭恭敬遞上。
那鐵鞭如鐵杵,其上有節,粗有三指,長約兩尺,說是“鞭”更像是“棒”。這東西一鞭下去,怕是能将人骨頭打斷。
朝寒穆季站在裴琤身後,見鎮國公拿出鐵鞭,忙暗中打手勢,讓人悄悄溜出去請姚窕過來救急。
鎮國公對裴琤曆來不留情,是真做得出将人往死裡打的事。
何況這次所涉事大,鎮國公更不可能輕易繞過。
“我最後問一遍,你讓是不讓!”鎮國公接過鐵鞭拿在手裡,涼涼睨過去。
裴琤站着沒動。
鎮國公不再多言,手中鐵鞭猛地往前掄去!
“國公爺留情!”穆季忙格刀擋去,嗆的一聲,鐵鞭打在刀鞘上,力度大得震得人虎口微麻。
鎮國公是真沒對兒子留情,這一鞭若是揮中,絕對能将人手臂打折!
裴琤平淡看着,目光沒往鐵鞭偏上一眼,語氣淡得有些冷:“鐵鞭而已,揮上幾鞭也不一定緻死。穆季,退開。”
“公子!”親随欲言又止,到底還是退開去。
裴琤随手抽出旁側親随的佩刀,将刀柄往鎮國公面前一遞,“父親不如用這,一刀就能解決。”
鎮國公眼睛眯了下,冷冷看着他,“你是甯死也不讓?”
“我甯死不願的事不止這一件,父親哪次不能強逼?不如這次利落點,絕了後患,想來陛下見到我屍體,也不過是唾棄一聲不孝該殺罷了。”裴琤遞着刀。
鎮國公眸光微變,聽出他話裡威脅。
他不再是從前那個任他搓扁揉圓的無知小兒了,他是皇帝愛将,是執掌上萬兵馬的東宿營副統領,是戰功赫赫的年輕新貴,動他得想好怎麼跟皇帝交代。
不過數年時間,他不僅能忤逆反抗,還想……
鎮國公心頭怒意再次上湧,卻又不得不壓下去。
“你當真要如此?”他盯着裴琤。
裴琤不答。
“好,你可莫要後悔,憑你這點力量不過螳臂擋車,我倒要看你如何留住她!”鎮國公冷笑一聲,收起鐵鞭往身後管家手裡一甩,轉身先往門外去。
其他人忙向裴琤行禮告退,跟上鎮國公腳步。
院裡親衛随着退出去,火把與燈籠的光芒漸漸遠去,靜書齋内暗下來。
“公子接下來……”穆季低聲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