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嗤笑一聲,眉眼凹陷得深邃,審視的目光,銳利如箭雨,“你騙誰呢?”說罷,轉身就走,全然不把她的話放在心裡。
江秋兒氣惱,忍氣吞聲,纏着男人不放。
“我對天發誓,我江秋兒若是騙你,我……我……我以後吃不飽飯,嫁不了世子。”少女滿身污穢,像流落多久的小乞丐,可說的話卻擲地有聲。
“……”
趙蠻子聞言,斜睨上下打量她一番。
黑壓壓,透着不信。
江秋兒深感羞辱,強忍着怒氣沒有發作,想着他不過是喜歡鬥毆的泥腿子,不需跟他計較。
可趙蠻子卻懶散地雙手抱胸,眉眼上揚,不屑一顧地道:“你當我是蠢貨,信你?”語畢,轉身離去。
江秋兒咬緊牙關,不想功虧一篑,幹脆跟在他身後。
他去哪裡,江秋兒跟在哪。
幾個時辰後,江秋兒跟着他走出了城内,四周漸漸人影稀疏,喬木陰濃,偶有野鳥啼叫,雜草亂石,七橫八錯。
她心中甚為惶恐,雙手抱胸,咬緊唇,盯着他高大的身影,躊躇幾下,仍然跟在他身後。
反正她身無分文,隻有一支簪子,若他膽敢做出不軌之事,定當好生給他教訓。
江秋兒攥緊藏在掌心的簪子,步履加快跟上,前方的趙蠻子仿佛不知道身後有人明目張膽尾随。
趙蠻子一路徑直往西,來到一處荒涼斷橋上,方才停下,斜瞥身後的江秋兒,冷嗤一聲,“跟我走了三個時辰,倒也有毅力。”
江秋兒聽此話,還以為他松嘴,欲開口時,卻看到趙蠻子竟從斷橋翻身一躍而下,吓得她臉色一白,急忙沖到橋邊。趙蠻子穩穩當當坐在小船頭,沖她揮手一笑。
船頭有位老人在劃動船槳。
“你是故意的?”江秋兒急得呐喊。
“你把我帶到這裡,我人生地不熟,你不怕我出事嗎?”
江秋兒不甘心地沖他大喊,半個身子傾斜在斷橋的繩邊,幾乎隻要再彎一下,遍折入河底。
趙蠻子:“你的死跟我有何關系。”
“你……”江秋兒怒視他。
趙蠻子眉眼輕佻,漫不經心道:“這世道死的人這麼多,我跟你又是陌生人,你死了也跟我沒關系。”
“對了,我可沒錢給你收屍。”
他擡擡頭,眉眼混不吝的青澀,令江秋兒惱怒不已,遑論此人還敢吓唬她。
“你可知這河有别名,叫萬骨河。河底埋的屍體數不勝數。”
江秋兒後退幾步,色厲内荏道:“你别胡說八道。”
她此話一出,卻聽到趙蠻子滿不在乎嗤笑,“小乞丐你就一個人待在這裡,說不定我會好心回來給你收屍。”說罷對着老翁道:“胡老,走吧。”
江秋兒真的會有人像趙蠻子無恥,心中痛罵他的同時,不由環顧四周。
也不知是不是趙蠻子說得話是真的。
她感覺陰風陣陣,瑟縮着身體,河面靜谧,楊柳依依。
江秋兒不敢待下去,原路返回,卻因不識路,也不知走了幾時辰,雙腿酸麻,疲倦湧入心間,再看天色漸黑,若是再走不出去,晚上便要在野外過一晚。
深更半夜,野外有野獸出沒,之前逃亡,她都是找破廟或強忍睡意,不敢在外睡下。
可四下無人,她人生地不熟,又能怎辦?
江秋兒絕望地坐在溪邊,想到這段時日遭遇的點點滴滴,食不飽腹,又無容身之地,不由悲從心來。
也許那日,她應該就死在金玉樓,便不用遭罪。
江秋兒淚眼朦胧,心中的絕望化為溪邊的柳樹枝條,裹挾着四肢百骸,仿佛要将她勒緊于天地間,華為白骨,與泥土做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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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坐在漁船的趙蠻子,躺在船尾,雙手枕在腦後。
老翁劃動木槳問道:“你将人抛在岸邊,不怕出事。”
“她一個乞丐能出何事?況且她要是聰明點,循着回去的路離開不就行了。”
趙蠻子早就發覺身後有個小尾巴跟蹤自己,若是今日不甩掉,怕有麻煩纏身,才出此下策。
老翁:“萬一不識路呢?況且前幾日載外甥路過萬骨河,看到岸上有豺狼虎豹出沒,萬一出岔子,可怎麼辦?”老翁言盡于此。
趙蠻子不為所動,“出事也算她自找。”
老翁聽他沒心沒肺,不好勸解,劃了半個時辰,到達了停靠的岸邊。
他佝偻着腰,晃晃蕩蕩地轉身,發覺趙蠻子竟一躍而下,不知要去何處。
“你……”老翁正開口。
趙蠻子已經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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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秋兒正絕望地哀傷,忽然聽到傳來一句熟悉的男聲,漫不經心地道:“小乞丐,你怎沒死?”
“你才死了。”江秋兒擦擦眼淚,仰起頭,不想讓他看自己的笑話。
趙蠻子俯身,露出嫌棄,“你哭得都成小花貓,真醜。”
“要你管。”江秋兒眼睛通紅瞪他,該死的泥腿子,把她诓騙到荒無人煙的地方,又折返回來看自己的窘迫。
江秋兒惱怒,眼眶裡的淚水止不住溢出。
趙蠻子眉頭微微皺起,唇角拉下,冷嗤一聲,“我又沒有欺負你,你怎麼又哭?”
“你就是欺負我。”江秋兒怒斥于他,水光漣漪,像三月三的春風斜雨,漏在水清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