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走了,他的安排還留在這裡,無時無刻不提醒着她。
龍秉月上前拿出一個馬卡龍,今晚勞心費力的,她正需要補充能量。
好奇怪,平時她明明覺得特别甜的東西,今天嘗在嘴裡卻沒什麼滋味。
在露台上吹風,樓下依然是同樣的喧鬧,但氣氛和前些天有點不同,輕松了一些,也惆怅了一些。
她聞得到快要結束的氣息,這一年一度的盛會。
于是她打開手機,想靠電影節轉移一下注意力。
然而此刻中國是淩晨,她收到的都是歐洲的消息。
中國影迷群圖文直播了晚上的頒獎典禮,中間亂入了她和安宴接吻的照片,但很快被主競賽獎項預測的話題刷了過去;
餘嘉怡好奇地問安宴怎麼沒出現在采訪,她也一直不回微信,他們是不是偷偷摸摸幹什麼去了;
研究生同學和在别的歐洲國家讀研的本科同學,旁敲側擊問她是不是在戛納,似乎是通過直播認出了典禮上的她……
無處不在。安宴無處不在。
就算沒人議論他,她閉上眼睛,想到的也都是他。
最終,龍秉月心一橫,把選擇交給命運:如果明天回哥本哈根還有機票,她就改簽離開,逃避安宴交給她的難題。
明天是電影節最後一天,大批人離開的日子,早在他們買機票的時候餘票就很緊俏。她在擲硬币前其實是知道自己想要哪面朝上的。
可惜,天不遂人願。
龍秉月沒忘記她來戛納也有打工的任務,在微信上找小老闆蔣天然請假。
【蔣老師對不起,我學校臨時有事要提前一天回去,明天可能沒法在現場幫忙了,如果有需要我可以遠程幹活~】
offer還沒捂熱乎就請假,再加上編造理由,她心裡十分忐忑不安。
好處是,這份忐忑讓安宴在她心中淡化了不少。
她焦急地等待回複,在房間内踱來踱去,而對方似乎很忙,一直沒有回。她難免悲觀地想,自己是不是又讓人失望了。
一個晚上,讓兩個人對她失望。
原來不是安宴淡化了,是她的悲傷加倍了。
又過了一小時,她洗澡、吹頭發、收拾行李後,蔣天然的消息終于來了。
【沒事你走吧,學業要緊,萬一你沒拿到畢業證我們還得再招人,豈不是得不償失。】
【你這幾天幹得很不錯,不準跑路去别的公司啊!】
呼……龍秉月心裡松了一口氣,沒被罵,反而被誇了。
被求婚的時候她沒有落淚,聽到“結婚或者分手”的時候她沒有落淚,安宴離開的時候她沒有落淚,在這時候,她落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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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上午,龍秉月輕裝上陣,隻背着雙肩包離開了戛納,坐上開往尼斯的火車,她将在那裡換乘飛機回哥本哈根。
至于剩下的行李,就交給安宴來收拾吧,是他自己留下的爛攤子。
當她看待世界的視角不同,世界也變得不同了。
哥本哈根不再是熟悉的哥本哈根,安宴家不再是熟悉的安宴家,伊莎貝拉不再是熟悉的伊莎貝拉。
她驚訝地看着一個人回來的龍秉月:“怎麼隻有你一個人,Jens呢?”
他們原定後天才回,特意避開人流高峰。
龍秉月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說辭:“我學校有點事,就先回來了。他電影剛拿獎,肯定要忙。”
“他是不是瘋了,電影能有你重要?!”
伊莎貝拉言語中的不滿太明顯,龍秉月敏銳地察覺到她話中有話:“什麼意思?”
“哪有人求婚第二天就放未婚妻一個人的,他太過分了。但你别難過,我站在你這邊。”
龍秉月徹底淩亂了,信息量太大,她一時間難以消化,堪堪維持住面部表情,麻木地問道:“求婚……你知道?”
伊莎貝拉顯然不知道她沒答應求婚的事,美滋滋告訴她:“是呀,我們之前一直配合他,假裝不知道你們在談戀愛。他說等他從戛納求婚歸來,就可以公開了。”
所以……所以……他們全家一直都知道,隻有她被蒙在鼓裡。
現在回過頭看,很多曾經覺得奇怪的事情都變得明晰。
他們像家人一樣對待她,聖誕節也想等她回來一起過;
她有很多疏漏,他們卻能完全不發現,絕對不是鈍感,隻是裝作不知情;
伊莎貝拉去安宴房間門口找他,兩個丹麥人說的卻是英語,想來是說給屋裡的她聽;
……
他們早就發現了,但因為她想保密,安宴便讓全家人配合她,專門為她創造了一個小世界,他的人設和感情線發展都按照她希望的來。
他全家都是演技派,給她演了一出《皇帝的新衣》。
她以為自己遮掩得很好,最後才知道,根本從始至終一絲-不挂,被人看了個透。
但她還是要确認一下:“你們是什麼時候知道的呀?”
伊莎貝拉好奇道:“Jens沒給你說嗎?”
“嗯,昨天太激動了,沒來得及說那麼多。”
龍秉月想,她真壞,說謊成性了。一旦艱難地編造出第一個謊言,後面就輕而易舉了。
“第一次見你那天他就說喜歡你了。那是我第一次聽他說喜歡誰呢。”
伊莎貝拉以為自己在助攻,說安宴的好話,全然不知她是在幫倒忙。
第、一、次、見、那、天。
龍秉月石化了。合着他家人比她知道得還早,早得多得多。
“那家教隻是……”她有點絕望地求證。
“當然不是!”伊莎貝拉毫不猶豫,“我是真心喜歡你,真心熱愛中文,你知道的。”
龍秉月扯出一個燦爛,卻沒有靈魂的笑容:“嗯,我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