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想挂掉,想了想,還是接了。
“喂,陳真。”對面的聲音懶散低沉,應該剛睡醒,嗓音有點啞。
陳真的嫌棄已經不加掩飾:“幹什麼?”
“今天到你帶飯了,早餐不用給我帶,帶午飯就行,要那個袁記的雲吞,少醋不要蔥。”
“……”
“聽見沒?”
“張嘉澤!”陳真突然大喊一聲。
“我靠!陳真你幹嘛?練河東獅吼啊!吓死我了。”他的手機都被吓抖了抖。
陳真被他氣到一字一頓道:“我今天開學。”
對面靜默了幾秒。
“……噢。”
“你今天開學啊。”
“那沒事了,拜。”
“你完了,張嘉澤。”陳真咬牙切齒道。
張嘉澤慌了:“陳真,你最好不要又來告狀這一招啊。”
“我就是要告狀!我開學你不送就算了,你居然直接忘得一幹二淨。”
“冷靜一點。”
“我就是要告訴爸媽,你現在求我還有機會。”
“陳真你敢!”
“我現在就給爸媽發消息,你看我敢不敢。”
“停——”張嘉澤大喊一聲,蓋過陳真的聲音。
“周清越在旁邊吧?”
“讓他接電話。”
旁邊的周清越靠在窗邊,頗為無奈地吐了口氣,接過電話:“喂。”
“聽我說,把手機放耳邊,聲音調最小。”
“嗯。”
“現在這個情形,隻有你能救我了。”
“所以?”
張嘉澤臉不紅心不跳道:“要不你給她磕兩個頭?”
“說不定她心情一好就不告狀了。”
“……”
“好啊。”周清越答應下來。
“好兄弟啊,你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然後他轉頭就和陳真說:“張嘉澤說要給你磕兩個頭。”
電話那頭瘋狂叫喚,可惜隻有周清越能聽到。
“哦——還有啊?”周清越一副認真聽電話的樣子。
接着轉達:“他還說,不磕他是哈巴狗。”
那神情,真是看不出破綻,陳真将信将疑湊近周清越手裡的手機,對對面的人說:“一言為定啊張嘉澤。”
電話那頭傳來張嘉澤極度無語的謾罵:“我草周清越!你——”
嘟——
周清越直接點了挂斷。
他把手機遞給陳真,唇角溢出笑意:“嗯,一言為定。”
-
司機也坐上車,一邊系安全帶一邊問兩人去哪。
“南川高中。”周清越回道。
不一會兒,車子發動。道路兩旁的樹一棵棵劃過車窗,模糊出一路的蔥郁綠意。
司機師傅看起來很和藹,等紅綠燈的時候聊起天:“你們今天開學啊?”
“對。”陳真應道。
司機師傅笑呵呵地說:“能考上南川高中,看來你們兩個是學霸嘛!”
南川高中是南川市公認的斷層top1高中,每年的市狀元幾乎都來自于這裡,家長學生之間更是流傳着一句話:考上川高,半隻腳已經踏進重點大學了。
陳真被誇得很開心,主動打開話匣子:“謝謝叔叔,其實我中考算是超常發揮了,擦着邊進去的。”
“那也厲害啊,能考上川高的都是人中龍鳳。”
聊着聊着,司機師傅話鋒一轉,又問道,“你們認識?”
陳真搶答:“鄰居。”
“鄰居啊,我看你倆互相不搭理的,還以為你們不熟。”
陳真望向窗外,壓低聲音,底氣不足地小聲道:“對啊,不熟。”
後腦勺感受到一陣視線,但陳真不敢回頭看,假裝看風景。
前面的紅燈閃了幾下,跳轉成綠燈,車子重新行駛起來。
聽到陳真的回答,司機師傅打趣問道:“你們是鄰居怎麼會不熟呢?”
“我跟他玩不到一塊去。”
“合不來?”
“對,他從小就隻和我哥玩。而且他們倆從小就合夥欺負我。”
“兩個人都很壞。”陳真越說越起勁。“非常特别超級壞。”
身後的視線越發熱烈,陳真覺得有些不舒服,眼眸轉動悄悄看向前排的後視鏡。
那個角度看不到周清越的神情,于是陳真又挪了挪位置,終于從鏡子裡看到看到他時——
發現他早就抱胸看着鏡子了。
那眼神,就像守候已久的狐狸抓住了兔子。
兩人的眼神在鏡子裡交彙。陳真趕緊轉過頭,将車窗又按下去了一些。
風呼嘯進來,吹起發絲,她靠在車窗上,莫名有點心虛。
身後傳來周某人特欠揍的聲音:“你很熱嗎?要不要不熟的鄰居給你扇扇風?”
“……”
算了,下次不惹他了。
-
在距離南川高中還有幾百米的時候,路就已經走不動了。
“堵車了?”陳真探頭去看前面的路況。馬路兩旁停滿了車子,看不見一個空位,路中間更是堵得水洩不通,幾分鐘都挪不了一米,全是家長來送孩子開學的。
因為要拿行李物件,車子不得不停,這也導緻道路大擁堵。好在有交警疏通道路,過了一會兒就能正常行駛了。
到了學校門口,鳴笛聲、說話聲、拖行李箱的聲音交織在一塊,混亂吵鬧。陌生的環境,到處都是陌生的人,加上她還是個路癡,這種場景讓她心底頓時湧起一股濃濃的不安感。
陳真拖着行李箱,趕緊跟上周清越,畢竟他是她在這唯一認識的人。
周圍人流如織,不斷穿過陳真旁邊,她被撞了好幾下,周清越走得很慢,但抵不過人多,兩人總是被人流沖散。
陳真心底的忐忑不安越發濃重。
她小時候在動物園走丢過,還差點被人拐走,要不是有個好心的賣烤腸的阿姨發現不對,把陳真扣在她攤兒旁邊,才吓走了人販子,最後等到父母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找過來。
當時她年紀小但是也記事,這件事直接給她烙下了陰影,從那以後,一旦碰到那種陌生或者人多的環境,總是控制不住的緊張難受,陳玉亭還經常唠叨陳真的路癡毛病可能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
現在這個場景,讓她腦海裡不斷閃現出小時候走丢的情形,一個人,孤立無援,迷茫無助,周圍是走來走去的大人,但她全都不認識……
無意識地放慢腳步,陳真一手拖着行李箱,另一隻手手緊緊捏着衣角。
陳真,你可以的。
一定可以的。
要相信自己。
她不斷地小聲默念着,給自己打氣。
可是腦海裡像有一個黑色的漩渦,深不見底,無窮無盡,它快速旋轉着,有一種不可抗拒的吸力,像是要把她整個人全部吸進去。
陳真的手越攥越緊。
呼吸越來越重。
她感覺意識在飄忽,她要被黑洞吸進去了,怎麼掙紮都沒用。
“陳真。”
直到有人叫了她一聲。
聲音傳進她的耳朵,漩渦瞬間消失,把她從那個讓人害怕的空間裡抽離出去。
心跳漸漸平複。
她擡頭,看見周清越站在她面前,影子覆蓋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