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眸低垂着,靜靜望着她,好像想說什麼,但抿抿唇,又什麼都沒說,隻是走到她身後,伸手抓住她的書包帶,像是安慰:
“沒事了,我在呢。”
陳真沉默地走在前面,周清越拉着她的書包帶,兩人一前一後走着。
他扯得很輕,肩膀感觸到似有若無的拉扯感。
走了一段距離,周圍依舊人山人海,陳真忽然悶悶地說道:“你這樣好像在牽小狗。”
沒想到她突然蹦出來這麼一句話,周清越手一怔,愣了一下:“要不你也抓我的?”
陳真直接拒絕:“不要,那樣好奇怪。”
周清越沒再說什麼,但也沒放手,陳真甚至覺得他好像抓得更緊了一些。
他身上的香味很淡,雪松的冷冽後藏着柑橘的清淡澀感,若有似無地從身後撲過來,沖淡了周遭陽光的焦灼氣味。
陳真一言不發地往前走。
走了幾步,她又停下來,周清越也停下。
陳真退到他旁邊,眼睛望向他,手捏住了他的衣角。
周清越靜靜看着她。
陳真轉開視線,繼續往前走,一邊拉住衣角一邊理直氣壯找補道:“不能我一個人當小狗。”
他彎起嘴角:“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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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川高中開學報道的流程是先去宿舍放行李,然後再去自己的班級報道。男生公寓樓和女生公寓樓各有六棟,分别在不同的分區。
走到男生公寓區,周清越進去之後,陳真就站在門口等他,來來往往的都是男生,時不時向她投來一些目光。
在男生公寓門口等得無聊,空氣也越來越熱,陳真蹲在行李箱旁邊,用手擋着陽光。心裡數着數,356秒、357秒、358秒……
突然有人叫她。
“陳真?”
一個熟悉的聲音。
聲音的主人長了一張風光霁月的臉,像初冬的月亮,又清又冷。
心跳漏了一拍,陳真擡起頭:“林斯言?”
林斯言斜挎着一個阿迪達斯的背包,蹲下來與她平視,笑着打招呼:“哈喽陳真,好久不見。”
陳真低下頭,假裝不在意地應道:“嗯,好久不見。”
“陳真你好高冷啊,都不搭理我們,隻跟林斯言打招呼哦?”旁邊一個男生調侃道。
這時陳真注意到林斯言旁邊還有好幾個男生,都是她初中認識的,也是林斯言的朋友,出于禮貌,陳真還是站起身跟他們都打了個招呼。
林斯言也站起來:“暑假約你出來玩,怎麼一直拒絕啊?”
陳真想了想說:“因為我忙。”
“那可是中考完的暑假啊,我都玩瘋了,你怎麼還在忙?”說話的是鄧澤,他和林斯言初中就是最好的朋友,“我知道了,陳真你背着我們偷偷學高中的知識是吧?”
鄧澤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陳真直接說沒有。
“你肯定沒學啊,你比我還愛玩,不過你比我慘,”林斯言像是想起什麼,笑了一下,說:“身邊有周清越那個大卷王,誰能過個舒服的假期。”
“他不是卷王,”陳真雖然不喜歡周清越,但還是要為他說句公道話,“他本來就聰明。”
“那你幹嘛總拒絕我,整個暑假那麼久你都不出來玩。”
“我說了我忙。”
“好吧,我還以為你讨厭我了。”
陳真還沒來得及說話,就看見周清越背着包走過來。
他看都沒看林斯言一眼,直接走到陳真旁邊,遞給她一罐冰的桃汁汽水:“走吧。”
陳真還想和林斯言說話,但是周清越一直推着她往前走,她隻能十分無奈地轉頭朝林斯言說了聲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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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你等得要熱成狗了。”陳真邊走邊說。
“那你哥要揍我了。”他随口應道,感覺他的情緒怪怪的。
“你想多了。”陳真拿着罐汽水,指尖涼涼的,讓原本的燥熱減少了很多,随口說道:“他隻會誇你幹得好,況且他也打不過你。”
周清越緊抿着唇,一言不發。
奇怪,真的很奇怪。
他怎麼突然這樣,難道是剛剛林斯言說的話被他聽到了?可是人家也沒說錯啊,他确實挺卷的,況且自己還幫他說話了。
不知道這家夥又在郁悶個什麼勁。
陳真把冰冰涼涼的汽水貼在臉上:“你聽見林斯言說的話了?”
周清越拉過陳真的行李箱:“沒有。”
“但是他那人,能說出什麼好話。”他不屑道,眼神突然落在陳真身上。
陳真舉起三根手指:“我保證,我這次沒罵你。”
他靜靜看了她幾秒,然後移開視線:“哦。”
尾音托得老長,好像她招惹了他似的。
到了女生公寓區,看着“女生公寓,男生止步”的牌子,周清越停下來,拿出手機,認真的幫她看宿舍樓的位置。
周清越看着電子地圖:“六号公寓的位置,你進去直走,看到指示牌右轉走一百米,再左轉走三百米,最後右轉就到了。”
周清越放下手機:“聽懂了嗎?”
“我試試吧。”陳真抿抿嘴,給自己打氣,總要邁出這一步的,大不了就是迷路了被送到宿管阿姨那。
也沒什麼丢人的。嗯。
算了,其實好像還是有點丢人。
沒關系,大不了多問幾次路。
心理掙紮了一陣,陳真準備拖上行李箱踏上征途,結果周清越拉着行李箱不放。
陳真疑惑的看向他:“幹嘛?”
“其實還有一個辦法。”周清越說。
陳真在腦海裡思索一陣,看了一眼那個“女生公寓,男生止步”的牌子,認真想了想,然後咽了咽口水,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問:
“你難道想……男扮女裝?”
周清越:“……?”
上下掃了他一遍,陳真義正詞嚴:“雖然你有這個條件,但是這樣是不對的,不能這樣。”
“……陳真。”
“啊?”
“我有時候真的很想知道,你腦子裡裝的都是什麼?
陳真:“那什麼方法,你說嘛。”
周清越沒有回答,隻是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來一副墨鏡,從容不迫地戴上。
到這裡,陳真還是不知道他要幹什麼。
然後,下一秒,極其、非常、特别突然地——
周清越提高音量:“有沒有六公寓的同學?這邊有個女生不識路。”
陳真被驚得差點一口水噴出來。
本來周清越站着女生公寓門口就已經很惹眼了,很多女生都在看他。
現在他一喊,更多人看過來了。
無數視線落在她身上,陳真想跑,結果發現行李箱還在周清越手裡。
她又去搶行李箱,可是周清越這個狗!拉着不放手!
“有沒有人能把她帶走?”他接着喊。
“有沒有六公寓的?”
怪不得他還提前戴上墨鏡,原來早就想好了這一招。
原來隻有她一個人丢臉。
簡直太丢臉了。
當情況壞到一個程度,那再壞還能壞到哪去。
既然已經這麼丢人了,那幹脆丢到底吧。
陳真淡定自若地一把搶過周清越的墨鏡,戴在自己臉上,耍無賴誰不會似的,她也放開嗓子喊:
“重金求六公寓領路人!”
她把周清越拉到面前:“酬勞為帥哥一位!”
那天陽光熱烈,照射渲染了整個校園,整條林蔭大道燦爛明亮,青春稚氣的少年們拖着行李箱走向人生的新旅途,滑輪和地面摩擦出的聲音沒有停歇,就像火車轟隆隆駛入嶄新的目的地。
但是陳真隻記住了一個畫面——
周清越趴在她的行李箱上,他看着她,笑得直不起身,有些熱的風吹起他的發絲,身後枝葉搖晃。
那是十五歲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