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來了啊。”
跪了一個晚上,領頭的諸葛正言和褚旭清都是五六十歲的年紀,眼圈已經泛黑了,身後六部九卿那些堂官個個眼裡挂滿了紅血絲,密密麻麻跪了一地。
一瞧見皇帝抱着長公主出來,諸葛正言連忙帶頭道:“陛下節哀!”
陳承衍閉着眼适應了一會兒殿外的亮度,從喉嚨裡發出低低的一聲鼻音:“嗯,朕知道了。”
話音落下,沒有别的。
意思簡單明了,就是沒事滾蛋。
褚秀清頭伏在地上,聲音卻從底下清楚的傳了上來:“陛下,明日就是長公主的頭三,鴻腫寺那邊因不知規制一直不敢操辦,還請陛下給個明旨。”
陳承衍擡腳往外,靴子經過二人身旁沒有停下:“皇姐之事,朕自有主張。”
諸葛正言低着腦袋朝褚秀清歪了下頭,褚秀清輕微的搖了下頭。諸葛正言臉色一變,似乎下定了決心。
“陛下!”眼瞅着皇帝就要走人了,諸葛正言猛然出聲,“長公主生前畢竟為鎮國長公主,她的葬禮理應受百官祭拜。陛下說的主張到底是個什麼主張,還請您明言。”
陳承衍慢慢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看向仍舊低着頭的諸葛正言:“愛卿在質問朕?”
諸葛正言:“老臣不敢。”
“朕倒瞧你敢得很哪!”
諸葛正言慢慢起身,轉了個方向,仰頭看向陳承衍:“陛下,長公主臨終之前留了遺言,希望能以公主之身陪葬昭陵。陛下,長公主于國有功,功在社稷,如此遺願,老臣以為應當盡力達成。”
陳承衍低着頭看他,眉骨壓得極深,眼仁也帶了深沉郁色:“遺言?朕為何不知?”
諸葛正言從胸口取出一封書信,雙手成舉高過頭頂:“請陛下禦覽。”
陳承衍看着封面之上的字迹,聲音沉沉:“章通則。”
章通則連忙取過書信,綴在陳承衍身後。
陳承衍臉上沒有什麼表情:“朕知道了。”
您知道了,可事情到底該怎麼做,您倒是發個話啊。諸葛正言心下歎了口氣,流言席卷朝野之時,他就意識到是有心人故意為之。如今長公主薨逝,本來就容易讓人猜疑。倘若連這喪事都辦得靜悄悄,那隻怕真的會釀成大禍啊。
“我朝還沒有過長公主出喪的例制,若依着前朝舊例,那麼長公主應當從長公主府出喪。可長公主又是鎮國長公主,有輔政之權,也是在宮裡薨逝,倘若皇恩浩蕩,從宮裡出喪也是合乎儀制的。不過這樣的話,就得提前着人準備殡宮一應事宜。”
“因着還有太妃在世,先帝昭陵還沒有徹底封閉。可是陵寝之中每個椁位都是有定數的,當年并沒有給長公主留下位子,如今若要依長公主遺言入葬昭陵,那麼......就得商量一下應該葬入哪一宮?”
“如今雖還在臘月,可過了年馬上開春,到了那個時候長公主的玉體就必須得盡快入殓了。”
“瑣事繁多,還請陛下給個準話,臣等才好往下做。”
陳承衍抿着唇盯了諸葛正言一會兒,眉開了,唇角也似乎勾起了一抹笑:“如此倒也好辦。朕的永陵還有多久修好?”
諸葛正言愣住了。
一衆大臣都愣住了。
這是什麼意思?其實他們未必沒有嗅出這是什麼意思,不過陛下話沒有說明白,他們不敢繼續猜下去。
帝王陵寝屬于工部将作監的活。
工部尚書周平出聲了:“月初奏表稱工程已經近半了,約莫還有兩年才能完工。”
“兩年?”陳承衍似笑非笑的停住了,轉頭看向那片黑壓壓的腦袋,“戶部的人呢?”
“臣在。”戶部尚書裘進連忙擡頭。
“這兩年朕的陵寝用了多少銀兩?”男人聲音平平,似乎隻是尋常的一句詢問。
“禀陛下,共計六百九十七萬兩。”
“呦嚯!”陳承衍語氣驚奇的一呵,轉頭瞥向兵部:“兵部尚書你也來說說吧,西北兵事一年的用度要用多少?”
兵部尚書柴忱連忙抓住機會道:“回禀陛下,日常一年不足一百五十萬。這兩年因與突厥交戰,共計耗用八百萬兩。”
陳承衍哦了一聲:“朕這陵寝修兩年都可以再與突厥打一仗了。”
工部尚書這個時候再沒聽出陛下的怒氣,那這二品大員也不用再當了。“陛下恕罪,具體工程事宜,微臣這就讓校署令來京回話。”
陳承衍冷笑一聲:“來京回話?這樣誤國誤工的校署令還留着做什麼?傳朕旨意,賜死了事。”
工部尚書臉色一白,不敢說話。
陳承衍睨着他:“明年年底若是再完不成,周平,你這工部尚書也不用當了,就去同他做伴吧。”
周平顫着聲道:“微臣領旨謝恩。”
陳承衍這才看向諸葛正言道:“不用動先帝太妃的位子,那些太妃伺候先帝都不容易,死後還要奪了寝位,朕于心不忍。章通則——”
這是傳旨了,章通則連忙跪下。
“着長公主以皇後之禮入朕的陵寝,停于行宮,明年入葬。”
諸葛正言猛地擡起頭:“陛下不可!”
陳承衍輕飄飄的望了過去:“愛卿以為朕在征詢你的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