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暄看着他的模樣，心道：這可不像是要去成親，倒像是要去奔喪……
他将早膳擺放好，未接對方的話，隻招呼一聲：“先過來，把飯吃了。”
床上之人仍是一動不動地盯着他，賭氣似的噘着嘴不吭聲，雙眼發紅。
楚暄瞧他的模樣，輕笑一聲：“我還餓着，你不來陪我一起吃？”
嬴稷這才動了動，搖搖晃晃地下了床。
楚暄揚唇，起身推開門讓宮侍進來伺候嬴稷洗漱更衣。
待他拾掇好自己，楚暄盛了兩碗粥，嬴稷隻坐在他身旁搖頭道：“我沒胃口，你吃吧。”
“幾天沒吃飯了還沒胃口？”楚暄放下碗，也學他坐正，“你不吃我更不能吃了，哪有臣子吃君王飯的道理？”
嬴稷聽聞後隻好挪到案邊，不情不願地舀了勺往嘴裡送。
楚暄與一旁的宮侍互看了一眼，對方立刻會意，即刻出了寝宮将門關上朝外頭跑去。
待半碗粥灌下後，嬴稷抹了抹嘴，甕聲甕氣地質問：“你還沒回答我問題。”
楚暄仍不答，反問他：“你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娶楚國公主嗎？”
“因為……要破壞楚國的合縱，母後和我所過了。”嬴稷答得不情不願，皺起眉，“可是破壞合縱的方式有很多種，為何非要我娶妻？我又不喜歡她，更沒見過她！”
楚暄笑：“很多種？那你給我個對策，眼下如何不費一兵一卒讓這合縱瓦解？”
這倒是把嬴稷問住了，還未來得及思考，又聽對方丢出一句：“而且君王娶妻聯姻有幾個是之前見過彼此的？何況喜歡是可以慢慢培養的。”
嬴稷聞言莫名急紅了臉，想要辯解：“不是，我……”
楚暄見他小臉一紅，以為是被自己的話說羞澀了，忙打趣道：“這世道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過了，更何況你是一國之君，後宮佳麗三千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那你呢？安羽哥哥你為何不娶妻？”嬴稷脫口而出，心中堵得厲害，雙眼直勾勾看着他。
“……我……我還不是時候……”楚暄被他問得有些不好意思，眼神飄忽，不自覺地攏住袖子，将腕上紅豆鍊遮住。
若說成親，他名義上算是成過了，娶妻的話……自己就是被娶的那一個……
他的動作看似不易察覺，卻被嬴稷看在眼裡，嬴稷的眼神越發地黯淡，他忍不住問道：“安羽哥哥，你是不是……喜歡男人……”
“我……”楚暄被他突如其來的質問驚得挺直了脊梁，他尴尬地轉過頭去。
盡管他與林轍之間的事衆目昭彰，但被這樣直面逼問還是無比的尴尬，更何況問他的還是自己一路帶大的學生。
嬴稷看着他的側臉，雙眸被失望籠罩：“比起女人，你更喜歡男人嗎？我聽聞……”
“好了，不說這個了，我們正談着你的婚事，扯我做甚？”楚暄打斷他，面色冷淡，“往後你若有别的喜歡的女子，大可納為嫔妃，隻要你身體吃得消，想納多少都可以。實在想嘗鮮，也可以……納幾個男寵，但無論如何這個楚國公主是必娶的，這是政治聯姻，每個君王都要經曆的，明白嗎？”
嬴稷眉目低垂：“明白了。”
楚暄聞言笑了起來，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啦，娶個妻弄得跟要上刑似的，那楚國公主可是個頂好的美人兒，說不定見了以後你立刻就喜歡上了呢。”
他想了想，又補充道：“就算還不喜歡也沒關系，來日方長，稷兒定會遇到心儀之人，到時候再娶不就是了？還是說，你已經有心儀的女子了？”
嬴稷看着他，淡淡一笑：“或許吧，可他對我無意……”
楚暄安撫道：“你是帝王，又生得俊秀不凡，那女子對你無意是她沒眼力，你不必為此憂思難過，你還年輕，終有一日會在這大千世界中遇到兩情相悅，與你白頭偕老之人。”
“嗯……無所謂了。”嬴稷輕輕歎息。
見他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楚暄有些不忍，但看他反應，想來心中之人已是愛而不得，便勸導道：“成大事者豈能拘泥于情愛？你看你王姐，如今已是一國之君主，獨當一面了，比起情愛世上還是有很多東西是可以追求的，去者不可追，稷兒切莫傷懷。”
他笑着地輕拍嬴稷的肩膀，安撫道，“何況那麼多人陪着你，你母後、魏将軍、芈戎将軍，還有我，我也會一直陪在你身邊輔佐你的！”
嬴稷聞言擡起頭，抓住楚暄的手，直直盯着他：“你不會離開我的，對嗎？”
“當然。”楚暄笑道，“我說過會輔佐你，站在你身後，君子一言九鼎，自然不會食言。”
嬴稷目光深深地看着，笑容漸起：“好，稷兒明白了。”
——
寒冬已去，春風回暖，再往下天氣也逐漸炎熱起來。
再過兩個月就是嬴稷的冠禮，待他及冠後便要獨攬朝政，為此楚暄對他的課業和輔導看得更重了。
每日下朝楚暄便奔至太華宮，直接将那些政務奏折擺到嬴稷面前與他一同批閱，并指點嬴稷如何治理郡縣上奏的治理問題。
如此一來，他與嬴稷的相處時間變多了。
嬴稷十分好學，每日都有諸多問題需要楚暄解答，以至于楚暄在太華宮一待就是一整天，氣得林轍幹脆練兵也練到亥時，再“順道”拐到太華宮去将楚暄給撈回家去。
這三人不為人知的詭異氛圍不知不覺也持續了個把月，倒是苦了那些被林轍強行加練的新兵。
這幾日嬴稷被叫去籌備冠禮儀式，楚暄難得清閑，将公務從太華宮挪回自己的府上。
未等他喘息片刻，列國又開始蠢蠢欲動了。
楚國與秦國的聯姻瓦解了合縱卻得罪了齊、魏二國，這已經是楚國第三次背信棄義倒戈秦國了。
齊王忍無可忍，孟嘗君當堂上奏稱，幹脆趁此時機合縱韓魏攻打楚國，也給楚王一個教訓。
韓國那邊，主張合縱的公叔一派也正有此意，主動與齊國的孟嘗君聯手，決定三國一同攻楚，也借此機會報之前楚國攻打雍氏之仇。
三國聯軍來勢洶洶，楚王得知後惶恐不安，請求秦家秦國援助。
“孟嘗君？”楚暄記得先前在哪裡聽過這個名諱。
傳言，此人有門客三千，個個文通武達，足智多謀，那規模可堪比齊國朝内的文武百官，孟嘗君也因“廣納天下賢士”名揚四海。
楚暄對此人起了好奇心，便喚來聶施去詳盡調查一番，順便看看這位效忠自己的暗衛本事如何。
——
初夏時節，天氣開始炎熱。
晚間，楚暄在書房一邊拿書簡扇風，一邊看着案上的公文。
外頭傳來腳步聲，林轍端着碗出現在書房外。
楚暄見狀一驚，放下書簡起身，準備溜之大吉。
林轍這段時間又開始研制湯藥了，楚暄聞草藥的味兒條件反射就想跑，他實在不解林轍為何如此執着于這些湯湯水水，恍然間想起自己小時候有段時間也是如此，隻覺無奈，也隻怪自己造孽被林轍學了去……
剛到門處，對方就逼近，林轍立刻識破他的小伎倆，楚暄就這樣被對方攔腰拖回案邊。
“想跑哪兒去？”林轍将瓷碗放到他面前，故作委屈地斜了他一眼，悶聲道：“給你煮的綠豆蓮子羹，去暑氣的。”
“嗯？”楚暄一愣，看了眼碗又看了看林轍，轉瞬間換了副面孔，嬉皮笑臉地挨到他跟前，環着對方的胳膊一同誇贊：“阿轍真好！真貼心！我不過是想出去透個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