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淵沒再動彈,指骨上傳來濕熱觸感,他忍住蜷縮手指的沖動,等待覃昭重新盤起腿坐好。
半天,覃昭跟蚊子似的說:“好了,你可以動了。”
奚淵一言不發,踩着瓦片迅速回到東院,一炷香時間剛好過去,覃昭從他袖口裡滾出來,揉了揉酸痛的屁股。
奚淵臉色微赧,鎮定道:“弄疼你了?”
覃昭搖頭:“不疼,就是有點麻。”
這對話怎麼聽怎麼詭異,他清了清嗓子:“接下來我們怎麼辦?那個霜語明知道有人要害你,還和她沆瀣一氣,我看這香爐裡的香八成也是她放的,我想明日找娘談談。”
奚淵将視線從他臀部收回,說:“你可否覺得,密牢裡的霜語,和我們見過的霜語不太一樣?”
“我也有這種感覺。”覃昭點頭道,“白日裡霜語行為端莊,有條有理,密牢裡那個人……就像是先天不足的癡呆一樣。”
他拍了下腦袋:“猜來猜去沒用,明天我去找娘一問便知。”
兩人依舊和衣睡下,好在床足夠大,中間隔了點距離,覃昭不用擔心半夜踢到他。
翌日一早,他起身時奚淵已經不見了。
系統哈欠連天:【宗主去後山密牢了,他讓我告訴你一聲,他去見見那個男人。】
覃昭一驚:“他就這麼獨自去了?那密牢機關重重……”
【放心,你帶路的時候,他已經記住了。】
覃昭心想,按奚淵的本事,确實無需他擔心,他該擔心的是林華。
他快速起床洗漱,九天沒有共進早飯的習慣,他走進林華住處時,看見她正在用粥。
“晏兒,起的這麼早?”林華驚喜地起身,讓下人幫他準備碗筷和椅子。
她溫柔地讓覃昭多吃點,這使他感受到久違的溫暖,他想起自己幼年的時候,生母也是這般,在飲食和起居上關懷備至,生怕他吃不飽、睡不好。
八歲之後,就再也沒有受過這種關懷。
覃昭見霜語沒在,便問道:“娘,今日怎麼不見霜語姐姐?”
林華怔了怔,“她啊,她去山下辦點事,怎麼了嗎?”
“沒事,隻是覺得霜語姐姐格外貼心,昨晚還給我們點了香爐。”覃昭故意說道,“我和宗主都睡得很舒服。”
林華臉上閃過一絲愧疚:“如此便好,我還擔心你會不習慣家裡的床。”
覃昭心下了然,看來她果然知道香裡摻了東西,也有可能是她授意霜語那麼做的,可是她為何要這樣?
他笑道:“怎麼會呢,無論去到哪裡,我最喜歡的還是九天。娘,我們這次行程匆忙,待不了太久,你什麼時候給我文牒呀?”
林華靜默片刻,說:“其實娘早已準備好,那東西事關重要,我怕你丢三落四,在你離開的前一天,娘會拿給你的。”
覃昭心裡明白,她是在故意拖延。
他沒說什麼,乖巧地拿起勺子喝粥:“好,我都聽娘的,娘一定是為我好。”
聽他這話,林華的臉色愈發難看。
她摸了摸覃昭的頭,默不作聲地給他夾菜。
将覃昭送走後,林華屏退了衆人,獨自回到側院。
四周空無一人,她從案上拿起繡了一半的錦袍,上面織着顧清晏喜歡的祥雲紋路,她嘴邊露出悲傷又慈愛的笑,開始一針一線刺繡。
窗外傳來一聲鈴铛,那鈴聲清脆動聽,短促而有力。
林華臉色大變,繡花針戳在指尖,血滴落到衣袍上,她恍然未覺地站起來,身體開始顫抖。
叮鈴鈴,叮鈴鈴——
鈴聲不斷傳來,一波接一波。
林華突然捂住胸口,慘叫着彎下腰,整個人摔倒在蒲團上。
她似乎疼得厲害,豆大的汗珠順着額頭往下淌,嘴唇呈青白色。
在露出的脖頸上,有數條凸起的黑色紋路,像蟲子一般在皮下拱動、發狂,那些條狀物随着鈴聲越來越狂躁,争先恐後往她胸前遊過去。
“啊啊啊——饒了我,饒了我吧!”林華不住哀嚎,痛得渾身發抖,在地上滾來滾去,全然沒有了端莊雅緻的模樣。
叮鈴鈴——
伴随鈴铛聲,一個曼妙的女人身影從屏風後面出來,手上挂着精緻的金鈴。
她挑起朱唇咯咯笑道:“夫人怎麼疼成這樣,真是可憐呢。”
女人露出真容,赫然是霜語的臉,和密牢裡唯唯諾諾的樣子完全不同。
她蹲下身挑起林華的下巴,妖媚地冷笑:“我讓你留他們五日,你故意隻留了三日,這便是你亂說話的代價。”
“怎麼樣,對這個開胃菜滿意嗎?不夠的話,再給你來點。”她舉起金鈴。
林華虛弱地抓住她的手:“不要……不要,我知道錯了,是我太過心軟……你答應過我,不會傷害小晏的……我本想按計劃行事,但奚宗主他……他待小晏太好,我這才一時糊塗……打亂了你的計劃。”
霜語重重哼了聲:“婦人之仁!若是你肯讓你兒子接應我們,昆侖早已是主人的囊中之物。你今晚必須說服洛卿,讓他對奚淵動手,否則蠱毒攻心,你的下場将會和顧憫人一樣!”
蟲子在林華身體裡橫沖直撞,她發出痛苦的聲音。
霜語緩慢起身,居高臨下地手持金鈴:“我要是想殺你,跟碾死螞蟻一樣簡單,不過留着你尚且有用,你若是再敢違抗我的命令,我就讓你和你兒子,一起去地獄陪你那死鬼丈夫。”
話音剛落,一柄劍抵住她後心。
霜語身體猛然僵住。
覃昭冷酷地說:“你誰都殺不了。放下鈴铛,慢慢轉過來。”
他手裡拿着斬春風,強大的劍靈直逼霜語心髒,饒是沒有靈力灌入,她也能感受到頂級神兵帶來的壓迫感,險些腿一軟跪下去。
“晏兒!你怎麼回來了?”林華哭道,“你糊塗啊,你不該摻和進來的!”
覃昭穩穩持劍:“娘,到我身後來。”
霜語安靜了會兒,忽然陰險一笑:“你娘說得對,你确實不該摻和進來——”
她不顧抵在後心的神兵,猛地轉身搖鈴,在她轉過來的瞬間,斬春風精準地刺入她左肩,金鈴發出令人眩暈的聲音。
一道黑氣順着鈴聲沖向覃昭,眼看就要沒入他胸口。
林華大喊:“不要!!你不要傷害他!”
電光火石之間,覃昭一手執劍,一手迅速掐了個訣,指尖爆發出紅色火焰,那道黑氣在觸碰到的瞬間,猶如被烈火灼燒般慘叫着飄散。
那團火焰缺乏火靈支撐,轉瞬即逝,但也完全擋下了蠱蟲。
火靈法術與木靈發生碰撞,覃昭的金丹一陣刺痛。
鈴聲瞬間停了下來,鮮血染紅了霜語的衣衫,她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眼:“九幽離火……不可能,你怎麼會驅散蠱蟲……你是誰?”
覃昭忍着刺痛道:“你不配知道。”
他剛想暫時封印霜語,活捉她審問幕後主使,隻見她突然口吐黑血,身體軟軟地倒了下去。
幾秒後,一條殘破、黢黑的蟲母從她口中鑽出來,消散在空氣中——她将蟲母咬碎自盡了。
臨死之前,她睜着眼睛看向覃昭,嘴角帶血地微笑:“我知道……你,不是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