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得有點久,周寶昕卻沒耐心等她回神,遂“咳”一聲,驚得紅葉一跳,手中的書脫手而掉。那書剛好落在案上。
紅葉暼了眼,隻一眼,又是一驚,來不及想,撲通的跪了下去,拜倒,快速道:“請姑娘責罰!”
院落一下子靜了下來。所有奴仆看着當中的她們主仆二人,停下了動作。
周寶昕卻無聲的笑了,問:“哦?你有何過錯,我幹什麼要責罰你?”
紅葉也說不出自己錯在何處,隻能如實答:“奴婢看了書。”
這算不算錯,她也不知。
周寶昕不笑了,卻用清淡的目光看着她。
微風吹過,新抽的嫩葉随風而搖,相應的,地面的斑駁的陽光光點也開始了晃動。
周寶昕沉吟不語,時間在一點一滴的流逝,紅葉就在這點滴的時間中忐忑起來。
姑娘怎麼不說話了?是在想什麼呢?是在考慮怎麼責罰她嗎?還沒想到懲罰的點子?
她對周寶昕不了解,隻能胡亂猜測。
而周寶昕卻在察言觀色,以此推斷她的此刻的内心和所外露的性情。她一直如此。她自己也明白,她喜歡探究别人的心理和性格。
過了會兒,周寶昕才開口,打破了院落的寂靜:“你起來吧,随我進屋說話。悠音跟着奉茶,其她人接着忙。”
衆人道了聲“是”,便又開始忙碌起來。
周寶昕率先進屋,悠音落後半步,而紅葉卻堪堪站起身,無意間暼到冬雪緊張又好奇的目光。紅葉又低了頭,緊跟着進去。
這是紅葉第一次進姑娘的閨房。那種獨屬于女子的清香氣息襲來,她來不及思索,便跪了下去。
周寶昕已經坐下喝茶。她抿了一口,放下。她開口問:“你識字?”
紅葉如實答:“是,但也隻認識百來個。”
這可真稀奇,一個八歲的小丫頭居然會識字。難道有特别的出身?她想到了一個可能,又問:“你就是衛紅葉,被我改了名叫桐葉的那個?”
“是。”
“我記得,你家在良鄉縣?”
“是。”
“你父母是什麼人?”
“娘已過世,爹是農莊人,但以做工為生。”
周寶昕沉吟了會兒,又問:“你爹娘兩人可有來過京城?”
這次紅葉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擡頭看了眼周寶昕,滿臉驚訝。
周寶昕心中有了推測:“你娘來過。”肯定的語氣。
紅葉心中震驚萬分,她感覺姑娘聰穎得可怕。她不敢掉以輕心,謹慎的答:“是。”
周寶昕又抿了一口茶,她覺得她好像将要猜測出一個隐藏多年的秘密。
她直接問出口:“你娘以前是幹什麼的?”
紅葉遲疑了。她不想讓人知道娘以前做過丫鬟。娘不想讓她做丫鬟,可見,娘對丫鬟這個身份所持有的态度。
周寶昕卻替她說了:“是丫鬟嗎?”
紅葉心中一凜:“是。”她是怎麼猜到的?
“哪個府上的?”
姑娘猜的太準,這回紅葉不再猶豫,說了:“是在一個侯府,做的二等丫鬟。”
這又不對了。
周寶昕盯着紅葉,以判斷她的話是否屬實。
不會有差。
茶已經溫了,周寶昕端着喝了。悠音立即添滿。
周寶昕又問:“你爹姓衛?”
這話問得可太奇怪了。她爹不姓衛,還能姓什麼?姑娘不至于連這種常識也不知道吧。她心中有所疑惑的答:“是。”
“還有兄弟姐妹嗎?”
“娘隻奴婢一個。爹娶的後娘,奴婢離家時已有孕,或許添有妹弟。”
再問下去也得不到有用的消息。周寶昕幹脆問出最直接的:“你的名字是誰取的?”
“是娘親。”
周寶昕不說話了。屋内靜了下來。
跪的時間有點久,紅葉偷偷揉了下膝蓋,被周寶昕發現了。
她說:“你站起來說話。”
“謝姑娘。”紅葉站起身,卻不敢再揉。
周寶昕又問:“你的字跟誰學的?”
“書童。”
“哦?”
“之前曾在飯館做工,有次來了個書生,他家的書童和氣,與奴婢聊的來,與奴婢結為義兄妹,教奴婢識字。”
“後來發生了什麼?”
是啊,後來發生了什麼事呢?如果沒有别的事,她會一直在飯館做工。
紅葉再一次感慨:姑娘真的是次次問到點子上。這可真是玲珑剔透的人啊。
在這一刻,紅葉終于有點明白了。為什麼姑娘在周府的地位尊貴。為什麼能夠在衆位貴女中脫穎而出,成為常平縣主的六個伴讀之一。
也難怪幼白有一次說,跟着姑娘很好。
可不就是,跟着這麼聰慧的姑娘。哪一天姑娘一人得道了,她們也能雞犬升天。
“奴婢被人販子捉了,被賣到牙婆那裡。”接下來,不用她說,姑娘也該猜到了。
哎,不過是看個書,被發現了,原想着要受點懲罰。沒想到,自己的身世經過卻被姑娘扒的幹幹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