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梨見汽車開遠,拉着林隐繼續往前,卻發現她還是站在原地,并且臉色有些發白,忍不住問道:“怎麼了?”
林隐立刻松散了眼神,緩緩呼出一口氣,搖頭道:“沒什麼,進去吧。”
蔣梨也不再多問。她知道林隐的性格,隻要是她不想說的話,那麼無論怎麼問,都不會有結果。
兩個人驗了票,在工作人員的指引下走進門内。
眼前是一座頗具南法風情的亞熱帶花園,種植着大片闊葉植物與豔麗花卉。
居中一棟三層洋房摩登而優雅,雖然外牆幾經翻修,但仍可從磚色及其構造上窺見到文藝複興時期的風格。
從入口到别墅大約百米遠的距離,除了車道,另有一條人行步道直通正門。
此時,幾個工作人員正站在别墅的台階上彎腰躬身,對着自賓利後座下來的“黃小姐”笑臉相迎。
黃小姐約莫四十歲左右的年紀,一頭長卷發保養得烏黑濃密。她中等個子,穿了一條修身及膝小黑裙,踩着近八公分的高跟鞋,一邊從容不迫地走上台階,一邊将手中的墨鏡交給身後的女助理。
林隐和蔣梨站在步道上遠遠地看着,蔣梨附耳對林隐說:“顧氏集團董事長顧縱海的太太,黃婉華。不過聽說她一直不喜歡别人稱呼她為顧太,所以大家都統一口徑叫她黃小姐。”
林隐眉尖輕輕顫了一下,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隻是垂眸重複了一遍“黃婉華”這三個字。她說得很慢,一字一頓,似在咀嚼和回味,仿佛要從這三個字裡品嘗出些什麼。
她當然知道這個女人是誰,早在十四歲那年,她就已經知道了。
她忍不住眯起雙眸,三月初的陽光在此刻突然變得有些刺眼。
一如那年的暑假,那個火烤般炙熱的盛夏。
*
那天頭頂的太陽毒辣又傷人。
她沿着長街,汗流浃背地四處尋找正在這座城市中漸漸消失的書報亭。
她要找到那本雜志,她要知道那本被父親撕爛的雜志裡,缺失的兩頁紙上到底寫的是什麼。
起初她并沒有在意,隻是某天晚上在茶幾上看見了一本名字叫《ONE财富》的雜志。她以為這又是父親從出租車裡帶回的“戰利品”。
父親是個司機,每當有乘客忘記帶走随身物品,不重要的那些諸如雜志報紙之類的,他都會拿回家充當廁所讀物。
林隐随手翻了翻,内容盡是些名流富商的專訪以及頂級奢侈品的廣告。在她這個破舊又逼仄的家裡,顯得如此格格不入。
但第二天早上她奇怪地發現,這本雜志不見了,并且反常得沒有出現在陽台那個堆滿回收物品的角落裡。
似乎是父親有意将它藏了起來。
林隐雖然性格孤冷,但也已到了有好奇心的年紀。她趁着父親上班,在家裡四處尋找。
雜志并沒有藏得太隐秘,就在父親床頭櫃的抽屜裡。
它好像也沒有了隐匿的價值,因為其中有兩頁已經被撕掉了。
那無疑是最重要的兩頁,是不能讓她看見的兩頁。
林隐默默看着雜志中縫那條醜陋的缺口,缺口上還有零星幾個不算完整的字,依稀能辨認出是“黃小姐”以及“繪畫藝術”等。
她的眸底頃刻間刺痛,仿佛被針紮了般。
她記得父親曾經說過,她的母親就是姓黃。那麼這兩頁紙上寫的,一定是有關母親的信息。
念頭一旦開始,便迅速擴張,她徒然間變得異常焦灼。
這一定是父親不能讓她窺見的秘密,而她與父親之間最大的禁忌,便是關于母親的一切。
她惴惴不安地翻遍了整個屋子,企圖找出缺失的那兩頁紙。
但怎麼找,都是一場徒勞。
三個小時後,她終于相信,父親已經将它們刻意毀掉了。
這兩頁紙就像一記悶棍,猝不及防地擊穿她的心,在那裡留下了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
她記下雜志的期刊号和封面圖,她奔上大街,她要把那兩頁紙找回來,就像找回她的母親。
但這座城市的書報亭仿佛在一夜之間消失了。
她站在長街上,烈日當頭,四顧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