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突然打了一個響雷,他丢了煙狠狠踩滅,雙眼通紅地離開了露台。
林隐目送他離開,心底也說不上來對他到底是同情還是解氣。
她明明應該恨的,卻偏偏還有種恨鐵不成鋼的難受。
玻璃門後,顧雲淺一直等到顧禦怒氣沖沖地走進大廳,這才搖着輪椅緩緩來到露台。
“你别見怪,我這個弟弟向來小孩子脾氣。”顧雲淺一邊向林隐打着招呼,一邊停下輪椅,伸手将桌上的一隻打火機拿在手裡把玩着。
“看來你說的重頭戲就是你大哥回來。”林隐看向顧雲淺手中的打火機,那探出的火苗忽明又忽滅,“所以你一直知道他今晚會出現?”
“我當然知道。”顧雲淺微笑,“他雖然從小就去了英國,但我們并沒有斷過聯系。”頓了頓,他的雙眸突然暗沉了下去,“我隻是恨自己沒能看到母親最後一眼。”
林隐若有所思了幾秒鐘,恍然大悟道:“原來你上個月突然去國外,就是……”
“我說是去美國治療我的腿,其實在西雅圖轉機去了英國。”顧雲淺沉了沉嘴角,“沒錯,我是專程去參加母親葬禮的。這件事連老郭都不知道。”
“但是你現在卻告訴了我?”
顧雲淺低笑道:“因為我想你大概率不會出賣我。畢竟我還算是你的老闆。”
林隐也笑了,笑着笑着又垂了眸,似乎欲言又止。
“其實他要的這些,本就是他該得的,不是麼?”顧雲淺看着手心裡的火苗,将話題又落回到顧嶺深身上,“他隻不過是拿回屬于他自己的東西。更何況,他還帶了份重禮,并不是單純在索取。”
“可惜未必每個人都是這麼想。”
“到手的鴨子突然要被人分走大半,自然會讓人心生怨怼。”顧雲淺淡淡地眯起眼,“好在今晚的這場戲,隻不過才剛剛開始而已。”
“才剛開始?”
“你不會以為我繼母和三弟,這麼容易就将自己的權益拱手讓人吧?”
“所以一邊是你大哥,一邊是養了你二十多年的父親和繼母。”林隐不禁看向顧雲淺,“你會站在哪一邊?”
顧雲淺将打火機“啪”的一聲合上,放回桌面。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隻是将輪椅轉了一圈,面向露台外深濃的夜色,似乎在考慮着什麼。
或許他心中早已有答案,隻是不方便說出口而已。
玻璃門後又走近了一個人影,身形高大挺拔,一張如雕刻般線條分明的臉上,帶着三分矜貴和三分銳氣。
顧嶺深,當然是顧嶺深。
比起兩年前,他沉穩了許多,也疏冷了很多。
林隐驟然慌亂起來,立刻轉身朝向夜色,迫不及待要把自己藏起來。
顧嶺深卻似乎并沒有在意林隐,玻璃門打開後,他徑直走向了顧雲淺。
顧雲淺也已轉回了輪椅,微笑着與他對望。
顧嶺深走到顧雲淺身旁,像對待孩子般順手揉了揉他的頭發,然後就近選了把藤椅坐下。
一張淡漠疏離的臉上,帶着剛剛與人阚璇後的疲倦。
“你今晚住哪裡?酒店?”顧雲淺看見林隐在黑暗中躲躲閃閃,心裡覺得奇怪,又不便直接問,隻好裝作與顧嶺深寒暄。
顧嶺深點着頭,側眸望向露台外,餘光卻瞥見了角落裡的林隐,他驟然怔住,眸底立刻刺痛般收縮。
“以後呢?總不能一直住酒店。”
顧嶺深此刻已将注意力完全放在了林隐身上,他心不在焉地回道:“我已經讓人物色房子了,你不用擔心。”頓了頓,又說,“你要是想搬出顧家,我可以幫忙。或者直接搬來和我一起住。”
“那倒不必。反正我在‘兩湖’也住慣了。”
“兩湖”是顧縱海衆多房産中的一套,也是顧家人日常居住的地方。
顧嶺深沉默地閉上嘴,不再說話,依舊用餘光緊緊鎖定着林隐,仿佛生怕她溜走。
“哥,我真開心你回來了。”顧雲淺忽然說。
顧嶺深眼角抽動了一下,終于轉過臉看向顧雲淺,語調溫和了許多:“我知道這二十七年來,你過得并不好。”他一邊說着,一邊站起身。
林隐從黑暗中蹑足而出,正打算趁他們不注意悄然離開,顧嶺深突然大步走來,沉默地攔在她身前,伸臂扣住她手腕。
動作幹脆利落,一氣呵成。
他看向她,眸底幽深晦澀,喉頭暗啞:“别來無恙,Luck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