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虎你來我往犟嘴良久,秉乾才樂呵呵地将祁桑放開。
“秉乾。”
遠處懸于冰面的長劍傳來一道空靈的聲音。
“哦,吾又沒下重手。這幾個小家夥定然又去找誰打了一架,身上煞氣重得很,去湖裡洗洗幹淨,是為他們着想。”秉乾為自己的玩鬧行為解釋兩句,一口叼起祁桑的後衣領,邁着輕松的步伐走回去。
是的,叼。
感到整個人不受控制脫離地面,祁桑覺着有些暈頭轉向。
等她好不容易習慣了路上的颠簸,秉乾已經把她放下來了。
祂伸出爪子摸了摸她的頭,讓祁桑總覺得能在祂這張毛茸茸的臉上看到和藹的神情。
陸吾的這位山君是一隻修為極高,長着九條尾巴的大貓貓。
大貓貓懷念地看着她,道:“诶呀,早些年驺虞還嫌棄吾和人修住在一處,結果祂的後輩長得比大部分人修還人模人樣的。”
祂口中的早些年,指的是五六千年前,驺虞難得離開倏地,特意來到陸吾與祂叙舊。
驺虞神獸?後輩?
祁桑并不清楚這件事,聽得雲裡霧裡。
她張望着往秉乾身後看去,霎時被吸引了注意。
秉乾的身後懸着一柄帶鞘的長劍。
劍長三尺九寸,劍格正面銀雪綴紅玉,玉成彎月;背面黑耀藏金絡,金作神烏。
可謂是日月萃華木,霄雷鍛神骨,聖潔而凜冽。
此劍,開以陰陽,持行八方。有道,上決浮雲,下絕地紀,定天下之吉兇。
在看見那柄劍的刹那,她腕間的七業開始蠢蠢欲動,想要掙開束縛。
眼前的這柄劍便是陸吾劍宗的鎮宗神器,傳聞中的萬劍之君——神劍天衍。上古諸神大戰時,由神骸打造而成的誅神劍。
在神劍成為陸吾第三任掌門弈閑的本命劍後,它便歸于陸吾。
劍中有靈,守望陸吾千年萬年,陸吾上下都要稱呼一聲尊駕。
這一個月因她重傷,變得尤為安靜的七業劍靈意識到什麼,突然在她識海裡焦躁起來:“天呐天呐,小桑,你帶我來見天衍做什麼?啊啊啊!吾命休矣!快離開啊!”
祁桑隻覺得腦海嗡嗡亂響,伸手按住手镯。方才淨光绫裹住劍身時劍靈都沒什麼反應,此刻見了天衍居然反應如此之大。
她低聲安撫好七業,傳音道:“無事,放松點。”
大貓貓感歎完,轉頭對着天衍劍嘀咕了句:“不過,這個孩子比燕小歸收的那幾個徒弟要順眼點,香香軟軟的,可惜沒有尾巴……都怪辭應那家夥,讓吾不能離開陸吾,不然吾肯定要去雲海崖找青離。”
秉乾神獸自下界以來便待在陸吾,幾萬歲的年紀,又得陸吾上下長老、弟子的尊崇,每個人都任祂捏圓搓扁。是以,這位威風凜凜的白虎神獸被養成了個孩子心性。
秉乾口中的辭應,乃玉京的老祖宗,長居玉京·人間世秘境之中,早已不過問凡塵俗事。
《神獸異聞》中記載:仁獸有五,定五相。其一,麒麟辭應,鹿角馬身,鱗如星子;其二,玄武執明,龜蛇台形,長生相胥;其三,朱雀陵光,足踏赤焰,由死往生;其四,白虎秉乾,雷鳴四野,威懾百靈;其五,蒼龍青離,五爪騰雲,龍吟布雨。
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響起,天衍劍身華光明滅,祁桑身側突然出現一位女子的身影。
她氣質清冷,神情悲憫,淡淡道:“抱歉,讓你見笑了,秉乾素來便是這個性子。”
“您……便是天衍尊駕?”祁桑看向她,不由得微怔。
她與天衍劍本體給人的感覺不同。
若說,劍身是奉于高堂之上的玉器,以示天地四方,高不可攀;那她便是懸于天際、靜谧無言的月光,疏離而又近在眼前,令人感到無比的親近。
這便是傳聞中的誅神之劍,也是她及時趕至,出手逼退了千面狐君雲異,救下他們幾人。
見她一時怔愣,天衍笑道:“吾隻是一個修為還算過得去的劍靈罷了,不必緊張。你的事我已然聽風濯一一講過了,但我仍舊想問一下你的意願,你願意拜入陸吾嗎?”
“哦,她便是小談昨日說的新弟子?倒是讓小筠撿了個便宜。要不,留在懸圃,拜本山君為師罷?怎麼說,鄒小虞和本山君交情頗深,本山君來教你,豈不是名正言順?小筠,太弱了。”秉乾不禁搖頭感歎,擡起一隻爪子戳了戳她,認真地插上一嘴,“本山君的本領也是數一數二的。”
“世上皆言緣分一詞難得,祁桑想與陸吾求一個善果。”祁桑朝天衍回道,看向剛剛從水裡爬起來的筠澤,“至于拜誰為師,雖說筠澤阿叔确實不太靠譜,但我倒覺得他很适合。”
天衍将她上下打量一番,眼中笑意更甚。
“七業……這柄劍落于墜月谷已有三千六百年了,如今再次回到月川祁氏之手,可謂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天衍一派溫雅,淡然道,“雖顯稚嫩,但堅韌執着,心誠坦蕩,又得神器銀蟾淚……天命輪轉,時機将至了啊。”
感歎落下,她又接着問了句:“你或許已然知曉那八字谶言?”
祁桑點點頭。
“三千六百年前,有人托我給七業的劍主帶一句話,說是一句話,倒不如是一個難題。”
天衍娓娓道來:“得與失,是不曾擁有過令人遺憾,還是走至絕路失卻一切來得痛苦?”
祁桑聞言愣神,不明就裡:“……這是那位神秘人對我的勸告和提醒嗎?”
天衍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得與失,是得到後失去,抑或是從未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