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今不能禦空也不能禦劍,這鎖鍊也完全無法借力,要怎麼上去?
那人見她站在原地,催促道:“怎麼?不想上來?”
“并非,隻是……還請掌門稍等片刻。”
祁桑喚出七業,握于手心。
她緩慢地繞着石台走上一圈,仔細觀察那四根鎖鍊,将手放在上面,調動少得可憐的力量感知其中的靈力走向。
既然隻是入門試煉,大部分參與試煉的弟子至多是觀變境或兼神境的修為。
這又隻是第二層,禦劍飛行對觀變境以下修為的人并非易事,何況是在問道閣法陣靈壓之中。
想必直接飛上去并非唯一途徑。
而在四周與石台有所聯系的便是這四根鎖鍊,這投機取巧的法子約莫着能從中找出罷。
祁桑思忖片刻,鎖鍊與四方共成八個方位,對應天、地、水、火、雷、風、山、澤。
鐵鍊屬金,取天化澤,以離火克之。
至于如何确定這八物的确切位置,她看着頭頂刺目的日光。
片刻過後,祁桑站定在一處,将七業插于地上,細微的靈火升騰,而後亮起八道圓點沒入地面。
隻聽得陣法轉動的齧合聲響起,那鎖鍊一一縮緊,下沉。
她拔起劍,動作矯健地跳上石台。
那位掌門掃過她一眼,淡淡道:“你還算聰穎,沒在不該花時間的地方白費功夫,往常總有人想着能不能禦劍飛上來,搗鼓半天不見其他動靜。笑話,本座的界中,是誰都能飛起來的嗎?”
祁桑沉默一刻,暗自腹诽了句,也不是不想禦劍,誰讓她如今的境界連根草都禦不起來,誤打誤撞罷了。
她忐忑地等着這位英姿飒爽的掌門接着說下去,不知這層的試煉題目為何?
“參儀一階?這修為……”抱劍的人似乎難以置信地再看了祁桑一眼,頓了頓,“罷了。在下第九十七代掌門,虞聽,你通過了,去下一層罷。”
虞聽話音剛落,也不管祁桑回不回話,擡手在空中輕輕一劃。
祁桑身後的空間出現一道逐漸擴大的口子,緊接着,來不及反應的她便被這劃開的裂隙吸了進去。
問道閣第三層。
“嘭——”的一聲,祁桑重重砸在了地上。
她倒是沒有傷到,隻是這進入第三層的方法未免太過被動。
祁桑從坑裡爬起來,拍了拍衣服,注意到五步之外靜坐着一個人。
四周荒蕪一片,唯有眼前生長着一棵蔥綠的巨樹,樹下隻一方石桌、一盤殘棋,與一人而已。
那人身上的衣袍樣式顯得簡單,若非看見一貫的天水雲紋和大袖上銀線繡成的陸吾劍印,她絕不會把此人與陸吾掌門聯系在一起。
此人并未看她,隻是放下手中棋子,在棋盤上輕微點兩下。
随即,祁桑腕間的七業不由震顫,忽地化為一道紅光,飛至那人眼前,靜靜懸空。
他的指腹劃過劍身,不鹹不淡地評價了句:“七業,是柄好劍,不差。”
幽藍的銀蟾淚映在他眼中,他這才側身望向她,語氣怅然:“你見過天衍了?看上去,她過得還好。”
隻一眼,隻憑七業劍身上殘留的天衍劍氣便能做此猜想……對天衍氣息如此熟悉,此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祁桑走近了些,有些不确定地問:“您是……弈閑掌門?”
“是我。”弈閑颔首。
祁桑對陸吾的曆代掌門印象不深,隻是養傷期間在晏淮鶴口中聽到過一兩句描述。
而對弈閑的事迹,她則是從大貓貓口中聽到的,天才劍者,一代劍神。
隻是……
她端詳着眼前的人,再回憶起大貓貓的描述,根本無法将兩人聯系在一起。
弈閑的模樣看上去同筠澤有些類似,長相舒朗清隽,眉眼間帶着一絲稚氣,眼底是不加掩飾的傲然。
可她在這張少年氣十足的臉上,實在找不到絲毫屬于一派掌門的威嚴。
弈閑見她欲言又止的模樣,笑着問:“怎麼?我看上去有何特殊之處?”
“并非。”她頓了頓,斟酌字句,“掌門瞧着……”
“但言無妨。”
“掌門瞧着與傳言中的很是不同,比起打理一派要務的掌門,您倒是更像執劍行天下的劍客。但從未有規定過當上掌門需要什麼性格,是我先入為主了。”
弈閑道:“傳言未可盡信,但……天衍也不再談起我的事了嗎?”
他的話帶有似有若無的感慨,祁桑從他的眼神中捕捉到一絲遺憾。
她注意到石桌一旁堆着的畫卷,至少有十幾幅。雖知非禮勿視,但奈何心中好奇尤甚,她便不動聲色地瞥了眼,赫然發現那畫上的人與天衍十分相似。
封劍懸圃——
她便開口問道:“這紙上所畫的是尊駕吧?”
弈閑順着她的目光望去,并不遮掩,處之泰然道:“是天衍。”
她想起天衍同她說過的話。
人心與劍心合一……劍修與其本命劍該是一體同心,福禍相依的關系。
可劍神弈閑卻在堪破大道後,甯可冒着身死的危險,也要解開與天衍劍的本命契約,将劍留在陸吾。
她本以為在弈閑心中,天衍于他的意義不過一般。可看着這堆畫,她感到不解,不由得将疑惑脫口而出:“那為何掌門成神之際,尊駕會被您留下?您又為何失去蹤迹?”
弈閑微怔,可很快便恢複平靜:“天衍庇護陸吾數萬年,吾此舉乃為陸吾所想,何故有此疑惑?”
“吾?哪怕是傳聞中的劍神,也有心口不一的時候。掌門或許有不得不為的隐情吧?”
五大宗立派最初都與五相仁獸立有契約,有神獸庇護,并非一定要将本命劍留下。
除非,他若帶上天衍,會使得天衍劍斷。
留劍,是為了護住本命劍。那封劍懸圃,又是為何?
弈閑不惱反笑:“到底是你在考核我,還是我在考核你?”
“依祁桑所想,問道閣的考核該是雙向的。這些難題或是随手而布,或是曾困擾布陣者自己的難解之題。”問道閣的試煉别具一格,諸位掌門的行事風格也各不相同,布下試題時總免不了加入自己當時的心境。
是以問道,亦是問心。
既是問心,心問口答,口問心答。
不外乎推己及人,反求諸己。
“那你說說,困擾我的難題為何?”
祁桑看向那盤殘棋,大膽猜測道:“割舍難,兩全難。此局看似由黑子掌控全局,圍殺白子,勝負分明,但白子也非無絕地反擊的可能,以一換一,做活此局,相反黑子倘若貪功冒進,也将陷入被反制的局面。此局最後,是平。”
“割舍難……兩全難……”
她追問道:“所以,掌門在兩難之中,舍下了尊駕嗎?雖說割舍下了劍,但也護住了人。”
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這個問題,你該去問第九層的我。這一層的靈識還遠遠沒有那麼多記憶,此話問于我,我給不了答案。
“當然,參儀一階登上第九層很難。旦看你的運氣好不好,能不能登上第九層,又能不能遇上被稱為劍神的那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