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溫庭自進來開始就一直坐在床尾,察覺到景甯的目光,他操控着輪椅到了他另一邊,溫聲說:“本來想等你養好了再把她接過來,但她一直吵着要見你。”
許清妍立馬道:“哥,不怪紀大哥,是我自己要來的,我很想你,也很擔心你。”
上次向希喬教許清妍在景甯面前大膽表露出自己的想法,這一次她的膽子就大了很多,更重要的是,她是真的害怕失去景甯。
景甯卻絲毫不為所動,明明那雙眼睛在自己進來前還是明亮的,可在看到她後轉瞬間就黯然下去,變成了一種瘆人的平靜。
“你不該來這裡的。”景甯嗓音很沉。
許清妍一愣,喉間一時哽住,眼淚盈滿了眼眶,在裡面簌簌打轉。
“是我讓人把她接過來的。”
這時,紀溫庭的聲音打破了這陣揪心的兄妹對峙。
景甯不敢看紀溫庭的眼神。
因為在看到許清妍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的僞裝他的謊言已經都被他識破了。
他會趕自己走嗎?
現在許清妍出現在這裡的用意又是什麼呢?
景甯不知道該從哪裡想起,他可以想很多,可他又那樣天真的、單方面的、主觀的覺得紀溫庭不會。
他不是景家任何一個人,也不是孟家任何一個人,他是紀家人卻不是紀秉臣,他說過自己要和他在一起一輩子的。
對啊,他們是領了證的法律意義上的合法關系。
景甯忽然不知道從哪裡來了底氣,鼓起勇氣看向紀溫庭,卻發現他一直在看着自己,那神色平靜,帶着一種青松般的鎮定自若,就是有些叫人捉摸不定。
“你……都知道了嗎?”
景甯一直以為從前的那段過往自己瞞得很好,天真的以為可以和從前那段不堪說再見。
沒想到紀溫庭還是知道了,而且估計早就知道了。
忐忑等待答案時,他隻聽到紀溫庭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
景甯錯愕的看向他,男人眼中是單純的笑意,沒有其他任何意味,仿佛隻是被他的反應逗笑。
“甯甯,我需要提醒你一下,我們現在是擁有法律關系的真正意義上的一家人,所以你的家人也是我的家人,至于過往……”紀溫庭的神情如同蒙上一層模糊不清的雨霧,溫和平靜,“你沒有問過我的,我卻私自查了你的,是我應該向你道歉才對。”
景甯的心曆經了一場海上風浪,并且沒有從這陣猝不及防的浪潮中獲得勝利。
他急促的呼吸幾口氣,又感到沒有好全的嗓子疼起來,隻定定地望着紀溫庭。
“我和秉臣還有話說,等下過來看你。”
紀溫庭将這片天地特意留給了他們兄妹,将護工都帶了出去。
景甯愣愣看着他的背影,此刻卻再也沒有了惶恐不安。
他想,哪怕此刻紀溫庭忽然變臉,轉過身給自己一槍,他也死得心甘情願。
“哥,我覺得這個嫂子很不錯!”
許清妍歡快上揚的語調打斷了景甯的思緒。
景甯聞言,耳根泛紅的同時沉下眉宇:“不要這麼喊他。”
這個稱呼搭配上紀溫庭,總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羞恥感。
許清妍愣了下,會錯了意,環顧四周,壓低聲音道:“哥不喜歡他嗎?我覺得他們人都很好。”
景甯皺着眉頭,認真對女孩說:“許清妍,我教過你很多次,看人不能隻看表面,你才和他相處幾天,為什麼就下了這樣的定論?”
景甯這樣問隻是他覺得許清妍太容易輕信他人了,就因為這樣,所以他才放心不下她,和唐錦容把她藏起來,害怕兩人背負的仇恨、作的孽連帶到她身上。
有時候景甯甚至會覺得自己是她生活裡所有厄運的由來。
也許沒有自己,許清妍的生活會更加甯靜,就和其他普通女孩一樣,健康快樂的長大。
許清妍抱着手臂,不服氣道:“哥,你不要小瞧我好嗎?我雖然沒有哥你這麼聰明,但我能分辨出好壞。哥,你在這裡昏迷的那幾天,其實他常常帶我來看你,隻是那時候你的病還沒有好,他說怕刺激到你,建議我不要那麼早過來。而且這些天,他還讓人陪我去海島玩,允許我自由活動,而且說如果我想要回去也會派人送我回去,先前把我接過來是怕那個綁架你的人還有後手。”
“所以是我自己要留下來的。哥,我放心不下你,希喬哥總是騙我,但我知道你照顧不好自己的,一直都是這樣。”
景甯看着女孩泛紅的眼眶,聽着她逐漸哽咽的語氣,閉上眼眼睛,終是長長歎出口氣,聲音還有些沙啞:“傾傾,錢和權帶來的危險太多,我深陷其中,明白一旦卷進來,是怎麼也沒法脫身幹淨的,像是被浸入了惡心肮髒的味道,永遠洗不掉。哥不害怕這些,但我總希望你的世界能純粹一點。”
許清妍長這麼大,其實和景甯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
他們的交流大多來自于匿名的短信和打款的信息。
在被養父養母冷落的歲月裡,許清妍最大的期盼就是見上一面哥哥,她知道景甯很愛自己,因為哪怕見不到面,哥哥也時時刻刻的關注着她的一切,彌補上了欠缺的親情。
可每次見面,景甯又總是一副冷若冰霜,仿佛和她從不認識的模樣。
這是景甯第一次對自己說那麼多話。
許清妍撲上去抱住景甯,眼淚鼻涕都擦在他肩頭的衣服上。
景甯不太會安慰人,無措的輕拍她的肩背。
好半晌,他才歎出口氣,拿她很沒辦法似的,做出了妥協:“待在我的身邊吧。”
他會盡自己所能,在權力掌控的範圍内,盡量給許清妍一個平淡正常又無憂無慮的一生。
他敢做出這個決定,因為他知道紀溫庭站在他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