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嘀嗒聲,和你的心跳聲同步,對嗎?”
開什麼玩笑?人的心跳怎麼可能走的和秒針一樣快?
但是,秒針規律的嘀嗒聲似乎真的随着傑維斯的話慢下來了……發條的聲音正變得緩慢、沉重,逐漸和胸腔中鼓動的心髒同頻——
“看着我的眼睛。别往上看、别往旁邊看,直視正中間。”自稱“魔術師”的催眠師語速放緩,吐字輕而利落、重音鮮明,“——你睡着了嗎,斯特凡諾?”
帽匠的話音落下,房間内陷入一片沉寂。
辦公桌另側,年輕男人遲鈍地點了下頭,他的眼神有些輕微的放空,“是的。”
“真的嗎?讓我看看……先把你的手從警報器上移開。”很順利,辦公室的警報器設置在桌子的内側,韋恩先生正将手從桌下移開,放到桌面上;座機在桌面的另一側,他也沒有去動,“很好。現在走到我面前來。”
斯特凡諾如他所說從桌後起身,傑維斯一邊說一邊往門邊退去,對方随着他的動作,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帽匠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欣賞某種藝術品。
“……很完美。”他低聲說,“就和我的愛麗絲一模一樣。我看見了、你看我的眼神——”仿佛在看一粒沙子,克制又虛無、冷漠、視若無物,就像那時她最後留下的瞥視,包裹着虛假的謙和,内芯像是氧乙炔焰一樣滾燙燃燒着,不屑卻又礙于俗禮、放任自己束縛于這些無用的規則,真是可愛極了。
可是他們也許沒有那麼多時間了,甚至回不到仙境去了。
透過明亮的玻璃窗,車燈在城市的路面上連成一道長線,那些紅藍交織的警燈正逐漸向這裡靠攏過來;他隻能将“愛麗絲”先留下。但是、但是……正如仙境的存在需要一個愛麗絲,他也無法容忍任何一個愛麗絲拒絕他、就像之前的每一個一樣。
帽匠擡手向門邊作了個“邀請”的手勢:“很好。今夜的景色很美,我們一起去天台上看看吧。”
這間房間本就在整棟樓的頂層,順着樓梯走上天台不過是兩分鐘的事情。斯特凡諾用指紋開鎖,推開那扇灰色的金屬門,凜冽的夜風迎面而來。
韋恩塔是中心城區最高的建築,站在這裡,腳下的建築群就像是一片積木玩具,如同蔓延的蛛網一般層層搭建在城市沙盤上,在濃重的夜色裡向外伸展,淹沒在遙遠的地平線深處。
帽匠後一步走上天台,轉身将金屬門反鎖。天台上的風聲太大,他說話時不得不擡高了音量:“現在,走到那邊去,站在牆邊上。”
青年從他身旁經過,毫不遲疑地向天台的邊緣走去。
“你走過的路又漫長、又辛苦,”催眠師的語氣平穩而低沉。瘋帽匠在抵達天台前問了些隻能用是或否來回答的問題,佐證了他的某些猜想;經由那些精神上的小把戲,他窺破那層外殼,從這位愛麗絲的眼睛中讀到與外表截然不同的、近乎割裂般的偏執;但沒有關系——“你感到累極了。你真是厭倦了生命,對吧?
“是的。”
“現在你可以休息了,斯特凡諾。閉上眼睛、親愛的,”瘋帽匠熱切地注視高台邊緣的那道背影,年輕人白色的襯衣被猛烈的夜風掀起了下擺,質地順滑的布料在周圍鮮亮的霓虹燈光中隐隐泛起一層朦胧的亮光,“——你自由了。”
下一秒、天台的金屬門被撞開,警方的作戰人員湧入天台,一把按倒了站在中間的阿卡姆逃犯;
與此同時、還沒等警員沖到牆邊,那道白色的影子就像是被獵槍擊中的飛鳥一般,無聲地掉了下去。
從50層掉到地面上要多久?
韋恩大廈天台離地高度大概有160多米,根據自由落體運動,摔到地面上隻需要短短的5.83秒。
風像刀子一樣從臉上刮過,但其實掉下去的時候完全沒有風吹過的感覺,失重感像是鐵錘一樣擊中了他的大腦和心髒;
在墜落的一瞬間他就醒了,斯特凡諾感覺喉嚨裡像被什麼堅硬的東西塞住了,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他忘記了呼吸,大腦空白,隻是眼睜睜地看着地面在眼前驟然放大——
突然,往下掉的過程停住了。
蝙蝠俠把斯特凡諾接起來的時候,他已經墜落到離地面不到一半的位置了。他們借着鈎鎖擺蕩卸去一部分下落的沖擊力,最後落在旁邊一座低層副樓的露台上,耳機内警用的通訊頻道裡斷續地響起聲音,瘋狂的帽匠已經被制服了。
接住一個從高處墜落的人讓他的手臂此刻有些輕微的脫力、也許有拉傷;但男人沒并有松開手,而是保持着這個姿勢低頭去看被自己平穩護住的弟弟:年輕人的眼神一片空白,落地之後沒站穩差點摔倒、直過了好幾秒才開始發抖——驚吓過度的典型應激反應。
斯特凡諾垂着頭喃喃地說了些什麼,聲音太小了,沒有聽清;
但還沒來得及仔細去聽、年輕人突然笑出聲來。
“哈哈——”
幾近墜亡的劇烈刺激不可避免的讓他四肢發冷、臉色泛白,斯特凡諾大笑了幾聲、又因為突然被嗆到劇烈咳嗽起來;再擡起頭時,他的眼眶發紅、呼吸急促,但神态看上去極其興奮,就像是發現什麼新奇事物一般往身邊看——他好像根本沒認出來旁邊是什麼人,也可能是不在乎、甚至可能根本沒看見:“……好刺激。”他說,“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