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府旁的一家客棧。
鴻胪寺少卿的長子吳必簡,正在備一份厚禮。
從小他便聽父親念叨,當年父親還是大理寺卿時,便與禮部侍郎蘇淮、溫大将軍溫秋白關系親密,三人皆是當朝皇帝從不受寵的皇子到坐上太子寶座的得力助手,稱得上是形影不離、志同道合。
可是後來,禮部侍郎背叛了他們,呈秘折毀謗溫大将軍,聖上大怒,降旨賜死溫大将軍。溫大将軍性子剛烈,沒等到入獄再被斬首,當晚就放了火,攜愛妻在火海中自焚。
父親與禮部侍郎從此形同陌路。
因為在聖上面前鳴不公,父親甚至還受到牽連,從鴻胪寺卿被貶為少卿,而禮部侍郎卻官運亨通,升至禮部尚書。
好在父親對官職大小向來是不以為意的,唯有一事放在心上:溫大将軍去世前留有兩個月大的女兒,放火當晚失蹤,父親也沒來得及得到溫将軍關于孩子下落的口信。
父親深信,以溫将軍夫婦的性子,絕不會任由女兒流落茫茫人海,所以父親暗中派人走遍了溫将軍夫婦的家鄉故地,一無所獲。
父親甚至還想起,溫大将軍的夫人宋如韻有一親妹妹,名喚宋如淇,宋如淇在家族正鼎盛的時候執意要下嫁給上郢城的一個小裡胥,雖山高路遠、音訊難通,可家裡實在是太疼愛這個小女兒,在家族倒台前,一路把小裡胥提拔為了太守。
等父親趕來上郢城,想要從宋如淇嘴裡探聽姐姐女兒的下落時,才知宋如淇已經去世,隻留了一個仍在襁褓的女兒。父親隻好空手而歸。
這些年來,父親一直在找尋溫伯父獨女的下落,也在暗中堤防禮部尚書先一步斬草除根,但始終沒有進展。這個剛出生兩個月、隻有愛稱、連名字都沒有起的小嬰兒,從此杳無音信。
最近,禮部尚書蘇淮的長子蘇遇珩無故失蹤,又突然在上郢城出現,落腳在陶府附近的客棧,并反複派人悄悄出入陶府。父親得了消息,叫他帶人火速趕來,确認陶府若有故人之女,定要及時請到上京城去,以保平安。
鑒于蘇遇珩日日在陶府附近打聽,父子兩人才後知後覺地開始懷疑,孩子當年就是被秘密送往了陶府,而宋如淇并沒有留下血脈,所謂的這個血脈,就是溫大将軍的女兒。
父親說,故人幼女的信物是一枚赤色攢珠璎珞,這璎珞是溫大将軍愛妻宋如韻的家傳寶,幼女出生以後就貼身帶着保平安了。
自诩天下第一大聰明的吳大公子吳必簡,很快想了個好辦法:
他帶着小跟班們,每日在陶府的三扇大門門口,觀察裡面經常出來的侍衛或者婢女們是到哪個店鋪去,再重金買通店鋪裡的夥計們,讓夥計們閑聊中代他打聽幾個問題:
府裡已逝主母的女兒,年紀何許?
這位小姐是否有每日貼身攜帶或者很重視的首飾?
陶老爺疼愛這位小姐嗎?
他很快得到了答案:陶大小姐和父親故人之女年紀相仿,有一隻貼身攜帶的首飾,唯一一次責罰貼身婢女,就是因為擦拭時碰壞了一角。她和府裡的姜姨娘關系頗為不好,經常遭受姜姨娘責罰。平日裡也不得陶老爺疼愛,連生辰宴也沒有,故而府裡的下人們隻知道她的屬相,卻都說不上來她的大緻生辰。
于是吳必簡迅速确定了陶安然就是他想要找的人,他昨日登門拜訪,但被陶太守委婉拒絕了他的請求。
吳公子自然不能開口對暗号,說陶安然是當年罪臣遺孤,陶太守自然也不知道他究竟安的是什麼心,才想着要把女兒接到上京城去。
而陶太守猶豫的其實是,如果答應了把女兒送走,假如女兒被這鴻胪寺少卿看上,他自然也能飛黃騰達,博個高一點的官階;
可假如沒被看上,豆蔻年華的黃花大閨女住在别人家裡,将來嫁不嫁得出去不好說,坊間還會傳聞他賣女求榮,誤了他的升官大計,陶太守自然不會容許這種事情發生。
吳大公子也不能讓到手的鴨子飛了,自己老爹四十大壽在即,把故人遺孤帶回去,是最好的生辰禮物。他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備好了重禮,又到陶府拜訪。
陶太守盛情地把他邀請進了主殿。主殿裡點了比昨日更好聞的香,果盤裡還有一些不當季的奇珍異果,杯子裡是飄香的大紅袍,一看便知陶太守對他今日重新登門心裡有數。于是他更覺十拿九穩——
看來陶太守是盼着他來訪的,這些待客物什,除了他,還能是給哪個更尊貴的人準備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