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派人多次“出入”陶府的蘇家大公子蘇遇珩,此刻正在案前安穩畫畫。
客棧簡陋,不比蘇府。案上除了一紙一筆一杯,再無其他,他卻覺得有份難得的清淨。
随從松柯可不願意享受這份清淨,他着急地直跳腳,恨不得沖到少爺的桌前,把少爺正在作的畫都毀了。
“你向來老實鎮定,現在又急什麼?”蘇遇珩好笑地看他一眼,端起旁邊的茶杯,打開杯蓋,輕輕吹了氣,悠悠然喝了一口,閉上眼睛品味一小會兒,又将杯蓋放好,杯子放回杯墊上。
“哎喲我的好少爺,這陶大小姐就要跟着吳公子走了!”松柯兩隻手甩來甩去,腳也忍不住跺來跺去,額頭急得直冒汗。
“你剛才說什麼?”蘇遇珩斂起神色,問松柯。
“陶大小姐……”松柯呆了一瞬,以為自己聽錯了。
蘇遇珩直接打斷松柯:“這就對了嘛,你說的是陶大小姐,我們要找的是誰?”
“溫大将軍的女兒?”松柯有點摸不着頭腦了。
“是啊,那陶大小姐又不姓溫,怎麼會是溫大将軍的女兒呢?”蘇遇珩嘴角勾起,笑意更濃。
“不是當年送到陶府撫養的嗎?”松柯愣住了。
蘇遇珩歎了口氣:“你合該給吳必簡當差才是,你倆總能想到一起。”
松柯一時沒反應過來,直愣愣看着運籌帷幄的少爺,期待他給出答案。
蘇遇珩眉目溫潤,悠悠然道:“我們要找的人,是剛入陶府的侍女,溫維浔。”
啊???松柯頭頂有無數問号飛過——怎麼又成溫維浔了?
在永祚朝,溫姓可是大姓,總不能因為都姓溫就……
蘇遇珩将紅泥炭爐燒開的水放置一邊,伸出修長而有骨感的手指彈了彈他的小腦瓜:“你是吃糯米團子的時候被糯米把腦袋糊住了?”
松柯眼睛發亮,炯炯有神地盯着他家少爺,道:“少爺你就别兜圈子了,快說說你是怎麼猜到的吧。”
蘇遇珩展眉道:“父親十多年前就開始尋找溫伯父的女兒,他最初的方向是找有赤色攢珠璎珞的小女孩,這支璎珞珍貴罕見,可以作為身世的證據。可是貼身首飾不是擺在台面大肆宣揚的東西,這搜查自然是沒結果的。”
松柯點頭:“我還記得,少爺一接管這件事,就帶着我去了溫大将軍的家鄉。”
“沒錯。溫伯父出事的時候,女兒剛出生兩月餘,溫伯父愛女如命,會把女兒交給信任的人撫養,要麼是溫伯母的妹妹,要麼是他自己的族親。”蘇遇珩寥寥幾筆,畫上便多了一個啼哭的小嬰兒。
“我們需要先去确定,是不是族親受了溫伯父之托照顧女兒。到溫伯父的渝陽老家後,才知曉他的母親在他自焚前幾個月就已經離開老家,後來也沒有回來。可見溫伯父早有準備,已悄無聲息地把母親接回上京。” 蘇遇珩又在畫上添了一位老婦人。
松柯聽完更疑惑了:“少爺覺得,是溫老夫人在照看溫大将軍的女兒?那不是應該放心了嗎?這樣看來,溫大将軍的女兒并非流離失所,我們為什麼要費盡力氣再接回上京呢?”
蘇遇珩眼神變得冷峻淩厲:“溫老夫人是個重視香火延續的人,在渝陽的時候,溫伯父的族親說,她曾有一個女兒,差點被老夫人以女子不能繼承香火為由,送去當别人家的童養媳。”
他閉上眼睛搖了搖頭,不敢想身為女子的溫維浔在祖母膝下度過了怎樣的日子。繼續說道:“父親說,當今聖上很早就開始提防溫伯父,在女兒出生後,溫伯父索性不再生育子嗣,以絕聖上憂慮。想來,溫老婦人那時應該是不滿這一點,才久居渝陽,不肯到上京城去。”
他提筆,在畫上的祖孫之間勾勒出一條極細的、搖搖欲墜的絲線:“溫老夫人在上京城的時候,還多次對溫伯母惡語相向。但父親也不肯告訴我,這是為什麼。”
松柯湊到近處,雙手支起腦袋看少爺的畫作。
蘇遇珩又在絲線最中間的位置,畫了個大大的叉,歎道:“雖然可能在無奈之下答應溫伯父照看女兒,但溫老夫人仍有可能在時機成熟後将孫女轉手送與别人。溫伯父不願将女兒托付給舊友,是不想打擾舊友,但我父親焉有對溫伯父女兒不管不顧之理?”
松柯聽完,雖然明白了這個原因,但又有了新的疑問:“可是溫老夫人也知道兒媳的妹妹已經去世了,為什麼少爺會覺得溫老夫人還是在上郢城呢?”
蘇遇珩颔首道:“這就是猜測了,那年我們來上郢城,得知溫伯母的妹妹去世前留有一女,就猜測過,溫老夫人興許會想辦法,讓兩個孩子在懂事後相依為命,然後自己再遠走高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