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她心地善良柔軟,深知巫蠱之術害人不淺,若走火入魔更是自傷無解,所以能沉醉于在這無人打擾的清淨之地,研究些毒藥解藥,她便很知足了。
十二皇子敲了門,問候了母親一聲,便跨步走了進來。
隻有一個宮女的谧宓宮,除了外人來往,早就沒有着人事先禀報的習慣了。
“母親宮裡怎的這般冷?”十二皇子走到銅炭火盆旁邊,蹲下來,拿起炭箕撥弄裡面的炭塊。
在炭火盆裡被歪歪扭扭随意放置的炭火塊,經由他仔細翻弄,和火焰接觸更多,火焰便“噗”地一聲燒大了起來。
“不礙事的,我不怕冷。”臨才人溫言解釋。
“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缺物什也不和我說。” 十二皇子仰頭看着悠悠走來的母親,嘟囔道。
臨才人已經失寵十餘年,母子之間甚少受到旁人的關注與約束,相處時便更像尋常百姓家的母子一般。
“宮中之物,皆按照禮制每月發放,旁人都能好好地過冬,怎麼到我這裡就缺了呢?”臨才人無奈笑道,她跟着十二皇子蹲下來,素手遙遙一指:“這景泰藍燒制的炭火盆,宮裡多少娘娘都沒有,你送了我,知道的誇你孝心可嘉,不知道的,指不定如何編排你逾矩呢。”
十二皇子爽朗一笑,站起身來靠着椅背懶散坐下:“母親都不在意,我又在意這些口舌之争做什麼?”
臨才人凝視着火盆裡被燒焦了的那部分炭火,低聲問道:“我聽說,戶部尚書杜守節去世了?”
十二皇子神色嚴肅地盯着她。
“我在宮中雖勢單力薄,但也多少能打聽到一點消息。”臨才人解釋道。
“可母親以前,從不關注這些的。”十二皇子追問。
“可你以前,在朝堂中也沒有過如今這般多的活動。”臨才人悠悠擡眸。
世人常說,蘿蔓族出美人,一颦一笑便有風情橫生,尤其是眼波,或妩媚、或純粹,總有攝人心魄的魅力。
臨才人這一擡眸,卻生生讓十二皇子感到了寒意。
他硬生生打了個顫。
就說這屋内不暖和吧……
兒子的反應自是沒逃出臨才人的眼睛:“看來我沒有猜錯。有一個出身異族的母親,你怎敢有此等非分之想?”
“母親出身異族,這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嗎?”十二皇子反問:“在其位不謀其政,隻想謀一己私利,難道不是更見不得人?”
臨才人看到兒子眼裡的不屑和桀骜,想起多年前還未出閣時,閨中密友對她的評價:“像一柄趁手的寶劍,收藏起來有百般溫和,出鞘時便有千分殺意。”
熟悉的銳氣。
與這昏昏暮年的王朝格格不入的銳氣。
着實讓她滿意。
但她面上仍舊不動聲色:“你可知前路艱險,一着不慎便萬劫不複?”
“心系蒼生之人,萬劫不複,也在所不辭。”
臨才人微微笑着,并不言語。
十二皇子也靜靜與她對視,目光交彙間,看到了母親眼裡的驕傲、豪氣……與心疼。
臨才人引十二皇子走向窗邊,片刻前她曾在窗邊檀木桌上整理了數種草藥。
十二皇子小的時候常常見到這些草藥,好奇是孩子的天性,但臨才人從不允許他多問,遑論觸摸把玩。
“你我母子二人,在宮中朝中根基淺薄,我鮮少能有幫到你的地方。”臨才人緩緩坐下,将草藥一一攤開在十二皇子面前:“以目前的形勢看,你若能争取到南取蘿蔓族的機會,才算是扭轉乾坤的開始。蘿蔓族擅長用藥用毒,我自小習藥,大概也隻有這方面能幫上你一些了。”
“母親……”十二皇子的聲音一滞。
他最近一直沒敢來探望母親,因為不知該如何開口自己接下來的打算。
正如母親所說,能順利南征,才是他真正培養勢力的開始。
可是那裡,是母親從小長大的地方。
如今雙方沖突激烈,戰争在所難免,想兵不血刃,可能性微乎其微……
臨才人望着他,異色的眼瞳裡盡是平和:“你是朝廷和蘿蔓族血脈上的紐帶,自然是朝廷中最不希望蘿蔓族損傷慘重的人。現在雙方積怨已久,已非你一己之力能破局。綦兒,盡你最大的努力吧,母親永遠站在你這一邊。”
十二皇子神情肅穆地點頭,他站起身,走到正對着臨才人的地方,雙膝跪地,向臨才人磕了三個頭。
臨才人伸手扶起他,長歎一口氣,說道:“若一切順利,等你羽翼漸豐,或許還能了卻我一份夙願。”
“什麼夙願?”十二皇子仰頭問母親。
“我嫁入你父親三十年間,在蘿蔓族的宗親皆已離開人世。惟有我閨中密友的女兒,流落民間多年,若得上天垂憐,興許還有一線生機。我勢單力薄,多次找尋未果……”
“母親的閨中密友……是誰?”
“已故溫大将軍的夫人,宋如韻。”臨才人緩緩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