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維浔怔住:“怎麼死的?”
蘇遇珩緩緩吐出兩個字:“自缢。”
溫維浔面帶苦澀地牽動嘴角:“約莫還是因為,發現了太子和你母親之間的關系。太子不是個給自己留後患的人,你既将此事告訴了伯父,還是需要提醒伯父多堤防點。”
蘇遇珩漆黑的眸子黯了黯:“沒錯,其實我父親早就開始懷疑我母親了。但這其中彎彎繞繞,牽涉之事衆多。如果他将疑慮擺在明面上,太子手腕強硬,難保他不是第二個姜輕語。”
溫維浔忽然想起陶安然被姜輕語欺負那麼多年的事,想起初見陶安然時,她毫無生機和溫度的眸子。
又覺得姜輕語也算死有餘辜。
正在出神間,馬車停了,松柯在外面愉快地大喊道:“少爺,溫姑娘,我們到花溪城了!”
蘇遇珩扶着溫維浔下了馬車。
溫維浔站定,擡頭望了望。
城牆門口挂着的牌匾“花溪城”赫然在目。
不遠處一個皮膚黝黑、虎背熊腰的男子沉穩有力地大踏着步伐走過來。
男子躬身作揖:“這二位想必就是蘇校尉和溫軍醫吧?一路舟車勞頓,辛苦了。”
蘇遇珩連連回禮:“丁将軍怎麼使的?折煞我們兩個晚輩了。”
溫維浔也跟着行了禮。
“怎麼使不得?”丁無憂爽朗一笑:“花溪城雖地處偏僻,音訊還是可通上京城的。二位在上京城的事情,我都已經聽說了。現在形勢緊張,我軍将士負隅頑抗,勝算仍是不高。”
丁無憂歎了口氣,飛快地看了眼頭頂的牌匾,又道:“二位能南下為我軍助力,解我燃眉之急,是我夢寐以求的事。尤其是溫姑娘醫術高超,我軍可謂是久旱逢甘霖。”
“怎麼說?”蘇遇珩一邊問,一邊随丁無憂入城。
松柯帶着六千士兵,牽着馬匹緊随其後。
丁無憂的眉梢挂滿了憂愁:“先是南方濕熱,我軍适應不了,自然損傷嚴重。再是與蘿蔓族交鋒的過程中,被他們的巫蠱和毒藥之術害得夠嗆,許多士兵被折磨而死,死相慘烈。”
溫維浔表情肅穆,問道:“軍裡可有這些症狀的記載?”
丁無憂點頭:“有的。我們軍裡有一個老軍醫,叫曹随。也是跟着從上京城來的,曹軍醫年紀大了,看病拿藥總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溫姑娘你能來,真是解我一樁心願啊。”
怎麼聽起來像是一個積貧積弱的軍隊?這樣的軍隊,要想在和蘿蔓族的戰鬥中出奇制勝,真是難如登天。溫維浔心裡涼涼的。
蘇遇珩面色陰沉,語氣冰冷:“軍醫身子孱弱,将士死傷慘重,這些情況可有報到上京城去?”
丁無憂神色肅穆,愁容滿面:“自然是報了的。太子說皇上政務繁忙,令他代為回信。太子的回信裡,隻說西北戰事緊張,南方戰事暫為擱置。讓我們以退為進,死守花溪城。”
溫維浔心裡冷哼一聲:不增援不派軍醫,隻讓死守?拿什麼守?拿無辜将士們的肉身做盾牌死守嗎?
但她尚不清楚丁無憂的為人,面上毫無波瀾,踏入了城門的内門。
叫賣吆喝聲、嬉戲打鬧聲、吹口哨聲,在耳邊此起彼伏。
芸芸百姓似乎沒有受到戰事的影響,還在有條不紊的生活着。
溫維浔好奇地打量城内的人們。
光是穿着就和上京城和上郢城區别甚大。
這裡的老百姓,喜歡穿深藍色和深紅色為底色的衣服,沒有對襟或斜襟的裁剪,一片式垂落,在邊緣處穿插縫上許多豁口,或再縫上一片布。
從遠處看,以為是補丁,走到近處才會發現,這片布上竟也有許多奇怪的圖案。
風格張揚,神似遠古圖騰,她隻在畫本子裡見過。
頭飾就更美妙複雜了。頭飾的顔色多為銀白色或棕黃色,以圓形為主,雕刻着不同動物的圖案,一層又一層。
溫維浔觀察到,小孩子們的頭飾基本隻打磨了一層,年紀大一些的,兩層、三層的都有。
雖然圖案镂刻得精緻,看起來卻不重。因為無論什麼年紀的人,戴着這樣的頭飾,或蹦蹦跳跳、或挑水挑貨物,看起來都步履矯捷,不受影響。
丁無憂見她好奇,笑着解釋說:“花溪城毗鄰蘿蔓族,世世代代以來,穿着風俗互相融合,可以說是難以區分了。若溫姑娘去蘿蔓族走一趟,看到的也基本都是這樣的景象。”
蘇遇珩了然:“如若不是兩國戰事,百姓們身上也許本不會背負那麼多的國仇家恨。”
丁無憂感慨道:“是啊。你們看我手邊這小老虎——”
兩人随着他手邊所指的方向遙遙望去。
一家酒樓的門口,擺放着兩座栩栩如生的銅制小老虎。一隻小老虎呈俯卧狀,頭大而圓,尾巴悠閑地耷拉着,嘴角咧着笑,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樣。
另一隻小老虎呈捕食狀,頭微微後縮,圓睜的雙目裡寫滿了警惕。嘴巴大張,獠牙細長,一副侵略性十足的模樣。
但又由于其通身較小,頭卻被特意刻畫得大了些,反而有種幼兒佯裝大人的逞強做派。
蘇遇珩和溫維浔不由得會心一笑。
丁無憂繼續說道:“花溪城的老百姓原本是懼怕老虎的,因為這裡曾經野虎橫行、撕咬良民、來無影去無蹤。十幾年前的小孩子們,晚上不睡覺,都會被長輩們恐吓,會被老虎抓走吃掉。”
溫維浔莞爾一笑:“我小時候也這樣被恐吓過。”
丁無憂擡頭瞥了眼蘿蔓族的方向:“沒錯,那時被老虎抓走,可以說是家常便飯。後來,蘿蔓族研制了一種特殊的巫蠱之術,凡是在城裡肆虐的老虎,不出一個時辰就會倒地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