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景明星月兼程接到了自己這個弟弟。此時此刻,他與他共處一處,仔仔細細上下打量着他,不肯放過一絲一毫,隻因他真的很久沒有見過他了。
除卻每年照例回朝述職,能匆匆見上一面外,剩下的也隻有偶爾的書信往來,還大部分都處在監視之中。
而他這個弟弟,向來報喜不報憂。從前……從前父親還在時,喜怒哀樂簡單明了,是個一眼就能看透的孩子。可自父親去了,别說自己,就連祖父也說,他看不透景時了。
這次知道他要來,祖父還特地來信囑咐自己要多多開導他,卻未言明要開導什麼。
可他這小一路看下來,還有什麼看不出的。
明明是夫妻兩個,卻是貌合神離。
他或許知道景時為何,可……恨屋及烏,總是不該。
“唉……”衛景明歎了口氣,可話到嘴邊卻不知該如何去勸,到底是夫妻二人的事,就算親近如他,也不知該如何開口。
衛景時還出着神,神遊天外時被兄長這聲歎息拉了回來,他并未覺察出兄長在愁什麼。隻是想起了正事,他算了算魏澤鋒能親身前來,估摸着京都确實亂了。
京都亂,則朝堂亂,而朝堂亂,就是他的目的。
他心中立即有了算計,又轉頭看向兄長問道:“近日北疆戰局如何?”
衛景明:“多虧了你運來的那三萬石糧草,隻要糧草夠,這裡不成問題。”
确實,衛家軍守位北疆多年,戰力和默契組成了北疆最強的一道防衛線。隻要後方補給不出問題,可以說既可以做為北疆最鋒利的劍,又可以作為最堅固的盾。
保北疆永世不破。
可是……臣下太過優秀耀眼,若上位者無容人之量,這份能守衛一方的光芒,就隻會變成上位者心中的刺,日久彌深,如今竟到了不拔不快的地步。
衛景時冷笑一聲,方才臉上的迷茫與惘然被一掃而空。
“我們浴血殺敵,拼死守衛邊疆百姓,那人不知感恩愛護便罷,竟還想斷糧草,進而控制我們。”
那人即便是衛景時不說,衛景明也知道是誰。
衛景明垂眸,歎息道:“陛下隻是……懼怕。”
“懼怕!?他懼怕什麼?怕我們會謀……!”
謀逆的逆字尚未說出口,衛景時便被衛景明一聲怒喝止住了話。
“衛景時!”衛景明聽到他如此大逆不道之言,震怒之下,怒吼出聲。
可衛景時到底已經不是從前追着他跑的無知幼童,他長大了,見過人生百态,父親慘死,他有自己的人生态度。
怎會如此輕易屈服于他的威懾?
果然,衛景時隻是沉默了一瞬,僅僅深呼吸了幾口,幾息之間,而後又道:“我們北疆戰士數萬條人命,就因為讓他一人感到威脅,所以便能如同草芥,輕易斷送?”
衛景明面對弟弟的質問,蹙眉道,“自然不能。”
“那便是了。”衛景時看着兄長道,“我與父親不同,我不信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那套說辭,隻要我沒錯,誰想我死,我便絕不會坐以待斃!”
衛景明瞪大雙眼,“衛景時!你要再敢說忤逆之言,我便……”
衛景時無懼:“我說什麼了?我隻是說我不會坐以待斃,難道别人欺淩到你頭上,你還要引頸就戮不成?”
衛景明:“那是天子。”
衛景時看着哥哥和祖父一樣的面孔,隻是嗤笑一聲,再未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