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陵京都,魏長陵母妃居所。
魏長陵母妃正同魏帝用餐,此間兩人并無什麼交談,室内沉寂得似乎像是沒有活人一般。
待用餐結束,魏長陵的母妃也并沒有任何想要留下魏帝的意思,氣氛一度沉寂,魏帝也不怒,隻是又稍稍坐了會兒,才離開。
待魏帝走後,萍姑看着魏帝的背影歎息道:“何必呢?”
“陛下既然生了轉圜的心思,娘娘又何必如此決絕?”
魏長陵母妃見魏帝離開後便率先轉身,毫無留戀。
就算聽到萍姑說的話,也未有半分停滞。
待回到屋裡,魏長陵母妃才看着空曠的屋子慢慢道:“他若真的心裡有我,冷宮七年怎會不聞不問;他若真的心裡有我,當初我被誣陷又怎會冷眼旁觀,看我一人苦苦申辯。”
思及至此,魏長陵母妃低頭苦笑,又道:“他若真的心裡有我,明知我眷戀山水,愛塵世浮華,便不會欺我年幼,将我诓進京都,折了我的羽翼将我鎖在這座大大的囚籠裡,一生不得自由。”
萍姑垂眸。
魏長陵母妃素來喜靜,剛剛婢女侍奉完他們用膳,早就被她遣散,此刻屋内隻有這主仆二人。
而魏長陵母妃說這些的時候,臉上早就沒有了喜悲,隻是淡淡的,有種快要随風而去的破碎與死寂。
她說:“他如今來,不是因為想要轉圜,而是因為小槿對他有用罷了。”
“帝王之心,哪有真情。”
室内冷風灌進,空空作響,卷走了她的最後一句話。
“我用半生看清一個男人,希望小槿不用。”
*
北疆大帳。
衛景時按約讓阮天來見她。
魏長陵也問明白了自己想知道的,剩下的她也沒有多問,便讓阮天退下了。
阮天直到退到大帳外還是一頭霧水,但是主子吩咐了,隻要不甚過分,殿下問什麼答什麼,而殿下剛剛确實也沒問什麼過分的問題。
涉及機密的,殿下都在快要觸碰到的時候巧妙避開了,仿佛……仿佛她似乎知道他們想要做什麼似的。
帳外的阮天如墜迷霧,而帳内的魏長陵卻靈台漸漸清明起來。
長陵京都的朝堂果然是亂了,端雲皇後被禁足宮中,大皇子被勒令年餘内不允再踏足朝堂,三皇子和七皇子如今成為炙手可熱的人物。
這瞬息萬變的局勢下,魏澤鋒卻一聲不吭地往北疆跑,其中藏着的,必定是驚天的陰謀。
會是什麼呢?
魏長陵努力回憶着魏澤鋒在朝堂的布局,可剛一閉眼,那股熟悉的刺痛又順着四肢百骸直達太陽穴,立時疼的她腦門冒出了冷汗。
她用力咬緊了嘴唇才費力将呼痛聲咽進肚子裡。
但到底還是被剛好進帳的古離納入眼中。
古離立刻放下手中的湯藥,快步上前拉過魏長陵扶着額的手号起了脈。
可是就算号明白了又有什麼用呢,她這般多思多慮,他就算一天三時的伺候湯藥,也不過是讓她五更死改到了三更罷了。
如此的治标不治本,讓古離罕見的心煩意亂。
真是頭一次遇見這麼不聽話的病人。
想到這兒,他沒好氣的輕輕甩掉了魏長陵的手,背過身去,不想去看她的臉。
魏長陵自然知道古離在氣什麼。
可她沒辦法,真的沒辦法。
她隻能攥緊了手,強壓下不适看着古離的背影,用力勾起嘴角帶起一抹笑,溫柔道:“不疼了,我真的不疼了。”
古離不用回頭,也能想到魏長陵的表情,這個丫頭又在逞強。
又在逞強。
古離想到這兒,眼眶不禁紅了又紅。他是當世的神醫,曾在江湖上誇下過海口,這世上隻有他不願救的人,卻沒有他救不了的人,可如今,魏長陵的身子一天比一天糟糕,他卻隻能眼睜睜瞧着。
當真是無用。
無用!
魏長陵看着古離一動不動的背影,并不知道古離在想些什麼,隻道他還在生氣,剛準備再開口哄哄,卻見古離突然起身,一聲不吭地大步離開了大帳。
望着古離決絕離開的背影,魏長陵垂眸,很久以後才悠悠歎了口氣。
像她這般不聽話的病人,也難怪會把大夫氣走了。
不過……古離這厮也太難哄了吧。
知道她是病人,也不知道讓讓她。
*
古離一口氣都到帳外數丈遠才停了下來,原本積壓于心口難言的郁郁,才得以稍稍消減。
而當他落魄失意至此的時候,卻見對面施施然走來一人,昂首闊步,不同于素日裡眉眼含着假意的笑,此刻一張冷峻的臉,劍眉星目下藏着的是睥睨天下的氣勢。
呵……
這便是她的夫君麼?
金陵城閨閣待室女曾人人向往的夫婿。
古離卻嘲諷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