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錦棠說完後看着久久不回話的魏長陵,心中忐忑。
她以為長陵殿下并不滿意自己的故事,才會久無回音,可這已經是她能說的最好,最完整的故事了。
這可怎麼辦呀,她真的不想被送回去。
方錦棠急得有些抓耳撓腮,又擡頭看了看清淼求助無果後,才咬了咬嘴唇開口道:“殿下,我說的故事都是真的,就連趙蔺都不知道我初見他是何時……”
誰知話還沒說完,就被魏長陵笑着擺手安撫道:“别怕,我知道是真的,方才隻是在回味你們的故事罷了。”
年少驚鴻一面,此後深刻心中,這世上如此的,原來不止她一人。
隻是……
她看着對面提起趙将軍便滿臉幸福的方錦棠,欣然一笑,隻是她們故事結局的走向并不相同罷了。
方錦棠自然讀不出魏長陵的百轉千回,但見她笑了,便覺得事情似乎該是八九不離十了,于是便眼巴巴地看着她,滿眼渴望。
這副神情落入魏長陵的眼中,她低頭垂眸莞爾,輕撚着指尖,似是故意使壞一般遲遲不肯開口。直到對面的人開始有些坐不住了,魏長陵才帶着笑意開口道。
“好了,不會遣你回去的,放心好了。”
“真哒?!”方錦棠不過腦子反問道。
清淼聽着有些不高興了,立刻道:“我們殿下是誰,自然是說一不二的。”
方錦棠見狀,立刻陪着笑點了點頭,一副迫不及待就要走的樣子,隻是礙于魏長陵尚坐在身前,出于禮數,遲遲不敢起身。
總不好剛求完人,就把人丢在一邊吧。
魏長陵也不逗她了,沖着她揚了揚下颚道:“還留在這兒做甚,趙将軍昨夜受罰,想必傷的不輕,你不去照顧着?”
這話說到了方錦棠心坎裡,她立刻道:“自是要去的,那我……”
魏長陵會意:“走吧。”
方錦棠立刻起身,對着魏長陵規規矩矩地行了一個世家女的禮儀,鄭重道了句,“多謝殿下”,待魏長陵一點頭,便風風火火地走了,連頭也不回。
有值得等待的人,心便有了歸處,腳步自然也比平常人更加堅定有力,魏長陵望着方錦棠的背影,有些羨慕。
“唉——”
冷風刺骨,魏長陵望着那再也瞧不見的背影微微歎了口氣後緊了緊大氅,又看了這院子最後一眼也便欲起身離去了。
可剛起身,就聽見清淼在耳邊低聲道,“殿下,您看驸馬在那呢。”
衛景時?
魏長陵有些猶疑地順着清淼示意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見了他。
身姿挺拔,似松柏一般。
這樣的人若是沒有那一身的仇恨會活成什麼模樣,魏長陵有時候會忍不住這麼想。
想必會活得如風一般肆意随性吧。
那她呢?
如果沒有遇見他,她又會活成何種模樣呢?
冷宮深深,她想必還是會和母親無聲無息地活在長珏宮裡,等到合适的年歲,若能被父皇記起,則被他指給任何一個他想要拉攏的臣子。
此後被禁锢在深宅大院裡,就此度過她的一生。
想到這裡,魏長陵出了神。
待衛景時的聲音近至耳前,她才回過神來。
衛景時問:“在想什麼?”
魏長陵聽了覺得有些好笑,不是嘲笑的那種,是真的覺得有趣的好笑。
他們兩個人在長陵京都劍拔弩張,活脫脫兩個死對頭,不是你算計我,就是我防備你。
如今卻可以和顔悅色的打聽彼此的想法。
不是有趣是什麼?
隻是……那些绮思她又怎會同他講呢?
她隻搖了搖頭,不答反問道:“方才瞧你與左承瀾同立檐下,可是有何事?”
衛景時同樣也搖了搖頭,淡淡道了句,“無事”。
魏長陵低頭一笑,卻并未怅然,如今能好好說話已然是極好的了。
至于推心置腹,她哪裡會奢求那些。
隻是……
有的事确實是需要說出來的。
她望了望尚早的天色,心中略微盤算了一下,便同衛景時商量道:“如今天色正好,不如你随我去街上逛逛吧。”
昨日的宴席隻是第一步,恩愛夫妻的戲碼既然決定要做就要做足,這樣才能勾得出來魏澤鋒。
至于第二步,哪裡有比夫妻同遊異國街道,來得更明顯直接呢?
衛景時順着魏長陵的視線望向這茫茫天色,不多時也點了點頭,輕輕道了句,“好”。
*
北夏皇宮。
底下的人來報,說大魏的公主與驸馬正在街上閑逛,言行親昵,交談甚歡,似是恩愛極了。
宣帝聽完,微微一揚衣袖,那人便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宣帝則微微偏過頭,好整以暇地看着底下正襟危坐的大魏大皇子,魏澤鋒。
玩味開口道:“恩愛極了?”
言下之意便是在質問魏澤鋒,這可跟你與孤所說的不大一樣啊?
魏澤鋒藏于袖間的手狠狠握成拳頭,面色卻讓人看不出任何波瀾,隻面帶笑意回道,“陛下難道沒有聽過‘逢場作戲’這四個字嗎?”
宣帝聽後挑了挑眉,面色未變,隻笑着回道:“聽過,隻是孤更相信‘眼見為實’。”
宣帝話音剛落,魏澤鋒的面上還帶着笑,隻是眼神卻冷了下去,他沒有看宣帝,隻是自顧自地看着身前某一處,眼神森寒中帶着怨恨。
“那就請陛下再等等,好戲很快便會上演了。”
這次他要用衛景時的命,報自己的仇,也要讓他做一次自己的晉升梯。
宣帝微微點了點頭而後便眯起眼來,似乎是有些困倦,淡淡道:“那孤便等着殿下的好戲,不過殿下的時間不多。要記得魏長陵或衛景時的命,孤總歸是要取其一的。”
世上沒有白吃的飯,這便是宣帝答應助力魏澤鋒的條件。
隻不過,于魏澤鋒而言,他所要取的隻是衛景時的命而已。
*
北夏街道。
魏長陵和衛景時在前,古離和清淼在後,四個人也逛了能有小一個時辰,買的東西也各式各樣,不過大多都是清淼挑的。
魏長陵走累了,途經一座酒樓一行人便進去落了腳。
這是北夏最繁華的主街,他們落腳休息的酒樓也是這裡最大的酒樓。
這一切的一切都不禁讓她想起了數月前,在長陵京都發生的一切。
桑海街,玉陽樓。
她同賀宴瑾同塌醒來。
而設計這一切的人正是此刻在她身旁的衛景時。
時移世易,她從沒想過,他們再在如此相似的地方落座,會是此情此景。
說實話,若非要做戲,她其實并不願意與他坐在這裡。
畢竟那天的回憶,實在太痛。
而她胸口的傷,至今也并未愈合。